解壓泡泡紙

拆了一個小快遞，里面是一瓶洗發露，外面裹了幾層銀亮嶄新的泡泡紙。我剪開固定泡泡布的透明膠，手感微妙富有彈性的小氣囊密集整齊地排列著，像是在發出無聲的請求：捏我！捏我！忍不住一口氣捏了小半張才放手。被大面積捏爆的泡泡紙幾乎沒有變化，如果現在有另外一個人撿起這張泡泡紙繼續捏，他會失望地捏到許多啞炮，但還是不會放棄。畢竟在已經捏爆的泡泡紙中尋找個別漏網之泡，也別有一種樂趣。

1957年，美國新澤西的兩名工程師把兩張浴簾和其間的空氣封在一起，發明了泡泡紙。這種材料有非常好的緩沖性能，因此贏得了IBM公司的大訂單，用于包裝電腦。后來，泡泡紙走向了全世界，在發揮抗震保護的功能之余，還成了人們手里的解壓玩具。摸到一個泡泡，緩緩掐下去，感覺泡泡里的空氣壓力逐漸變大，最終“叭”的一聲破裂，這個簡單的動作給人帶來無上的觸覺慰藉。可能因為城市空間中的物品觸覺都過于光滑堅硬、干脆利落，遠遠不能滿足人類指尖那些密集的神經末梢。如今，我們少有機會撫摸帶刺的草葉、滑溜的魚鱗、牛馬的粗糙皮毛、小動物冷颼颼的鼻尖……泡泡紙不溫不涼、柔中帶剛，近于動物機體的手感讓人欲罷不能。

塑料走哪兒都被嫌棄，所以泡泡紙的使用現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廣泛了，被瓦楞紙或波紋紙取代。泡泡紙也有成本，所以有的商家循環使用，東西收到時上手一捻就知道泡泡紙是舊的，霉霉爛爛，疲軟不堪；但還是不甘心，手指地毯式搜索一個個泡泡捋過來，捋到了一個沒破的，又珍惜又堅決地輕輕捏爆，心中的愉快就不用提了。

也有人發明了各種各樣的充氣塑料膜，有聯排長條形的，有小枕頭狀的，都比泡泡布差遠了。尤其是小枕頭狀的空氣包，體積巨大，讓快遞公司完全拋棄了“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這一樸素真理，動不動就用巨大的紙盒裝一樣小小的東西。大箱子到家，撕開封箱膠先涌出一堆空氣包，心頭無名火騰地一下躥起三尺高，和泡泡紙的效果完全相反。空氣包如果直接扔進垃圾桶，一桶裝不下，必須一個個用剪刀戳破，把空氣擠出來，才能丟掉。空氣包用的材料相當堅韌，不能像泡泡紙一樣很爽地捏爆，真的捏爆會發出巨響，把旁邊的人嚇一跳。

跟空氣包生完了氣，就會非常懷念泡泡紙包打天下的年代。好在泡泡紙并沒有退出市場，每次拆到有泡泡紙的快遞，都好像得到購物券一樣揀了便宜，把包裝垃圾清理出門之前，要先好好捏幾把。曾經有傳說泡泡紙因為太不環保將被棄用，有人專門做了在平板電腦上玩的捏泡泡紙游戲。假如有一天人類真的以數字生命的形式存在，也會在賽博世界里縱容自己捏泡泡紙吧。

（張宇芳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