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當”人家（微篇小說）

時過境遷，曾經遠近聞名的打鐵第一屯的打鐵行業漸漸有衰敗的趨勢。屯里打鐵人寥寥無幾，只剩為數不多的老手藝人，皆為傳統的手工操作。

有一回，父親給梁小浩打來電話說：“你是打鐵第一屯特別的一員，該你出手了。”梁小浩與父親的矛盾還真是有。

雞鳴兩遍后，梁小浩便被接連不斷的“叮叮當當”聲吵醒了。這無孔不入的“叮叮當當”聲，讓梁小浩備受煎熬。

昨天傍晚，梁小浩正在直播賣鐵器的時候，也是這“叮叮當當”的錘擊聲嚴重影響他的直播效果。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梁小浩干脆朝對面那間舊作坊高喊：“阿爸阿媽，你們稍停下行不行啊？”然而梁小浩的喊聲，早被“叮叮當當”聲掩蓋了，對方毫無回音。不得已，梁小浩轉身下樓，直奔那間小作坊。一盞白熾燈下，阿爸赤裸上身，阿媽短袖薄衫，一人一把錘子，兩人正掄得忘乎所以。梁小浩哀嘆一聲。梁小浩認為，父母的這一身汗本可以避免的，父母都已過花甲之年，偏偏腦筋不開竅。

父母時常跟兒子說：“不掄鐵錘就渾身不自在，飯吃不香覺睡不踏實。”

梁小浩說：“怎么會呢？你們可以去跳廣場舞呀，村文化活動中心不是有健身器材嗎？隨便你們去玩的。”

父母說：“那些怎能跟打鐵相提并論呢？”

梁小浩說：“就你們窮講究。”

正因為時不時受到父母如此這般的干擾，梁小浩曾跟父母提過搬出去搞機械化打鐵，就想來個惹不起躲得起。可父母總是說，家里本就有各種打鐵的工具，何必出去花錢租地重新起家呢？父母還保證往后絕不干擾兒子的生活了，說得梁小浩不忍心了。

有商販到家收購鐵器，父母手工打的鐵器價錢高一些。梁小浩疑惑了，怎么會這樣？商販說：“手工的我們會適當抬高價格，傳統手工的耐用嘛。”

父親說：“你這機械化操作的，你以為別人不知道？手工的貨有種厚實的沉甸感。人家當然給價高嘛。”

梁小浩問：“你怎么辨得出手工和機械做的貨呢？”

商販自信滿滿地說：“這個我們一看成品就辨出來了。手工的貨摸起來有點粗糙但沉甸甸的，機械做出的貨雖精細但有輕飄感。”

我就不信，通過我的研發，機械化還比不過你的手工？梁小浩心想。

梁小浩想把舊作坊里手工操作的那些輔助工具都拆了扔了。父母極力阻止，問：“為什么要拆了扔了？”梁小浩說：“把用不了的工具都拆除了，它們占著地礙事，得騰地方。”

父母說：“這可千萬使不得啊。”

“為什么使不得呢？”

“這是祖上傳給我們的，我們怎么能拆除呢？”

“與時俱進嘛，我們不把祖傳的手藝丟了不就行了？”

“不不不，萬萬使不得。”

梁小浩不得已，在小作坊的旁邊建起一間小廠房，添置一些機械設備。

那天他父母第一次進小廠房去瞧瞧。面對“叮當”的機械聲，他父母十分懷疑這機械能造不出什么像樣的鐵具來。然而看到兒子熟練地開動那些機械，經錘、打、鍛、削、割等工序后，一件件精致的鐵具便出世了。這令夫婦倆面面相覷，兒子則一臉自豪。

夫婦倆摩拳擦掌，繼而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他隱隱約約地聽到隔壁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兒子恍然大悟，便到隔壁去，看到父母又開始手工作業了。

“阿爸，阿媽，你們干什么呢？”

“呵呵，手癢了，想過過打鐵的癮罷了。”

“讓你們歇歇，你們倒是閑不住呀。”

“嗨，沒事兒的，你忙你的，我們忙我們的，互不干擾。”

梁小浩搖搖頭說：“哎，真不知道說你們什么好了。”

看到梁小浩的小廠，父母總是惴惴不安，就怕年輕人把祖傳的手藝都拋棄了，有愧于打鐵第一屯的稱號。

梁小浩呢，不疾不徐的樣子，覺得能出成品能賺錢就是好活。再說梁小浩的目的不僅于此。梁小浩專注于機械化打鐵與直播賣自己打的鐵器。他的微信朋友圈都是與打鐵有關的視頻。

知道梁小浩搞了機械化打鐵，看到梁小浩開了直播帶貨，打鐵第一屯在外漂泊的年輕人，回鄉創業的越來越多了。

每次直播帶貨，退伍軍人梁小浩都是這樣開場的：“我祖輩是打鐵的，現在我也是打鐵的，我保證做到……”

【作者簡介】盧生強，廣西小小說學會理事，南寧市作家協會會員。已發表作品九十多萬字，有作品獲獎。

責任編輯 練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