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家庭經濟風險的測度研究
——基于經濟脆弱性的視角

臧旭恒 項澤兵

一、引言

近年來，經濟政策、地緣政治以及中美摩擦等國內國際因素的不確定性逐漸成為中長期我國經濟發展所面臨的最大風險。宏觀層面的不確定性可能導致我國經濟出現大幅波動，作為經濟主體之一的家庭部門也將面臨著較大的外部經濟風險。此外，家庭部門的數據顯示，2022 年第三季度我國家庭部門杠桿率達到61.4%，接近65%的國際警戒線①數據來源：國際清算銀行（BIS）https://stats.bis.org/statx/srs/table/f3.1。其中，家庭部門杠桿率=家庭部門債務總額/GDP。；2023 年1 月份我國城鎮調查失業率為5.5%，16—24 歲的城鎮失業率為17.3%，就業形勢十分嚴峻②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A01&zb=A0E01&sj=202301。，這表明目前微觀家庭中成員的身心健康、財務狀況、就業等均遭受了較大的沖擊，家庭內部的經濟風險進一步提高。家庭部門是國民經濟大循環的重要組成部分，準確識別家庭經濟風險并做好防范與化解工作從而釋放家庭部門的消費能力，是推動實現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關鍵。

目前部分研究從識別風險的成因開始，再通過統計單一風險的發生次數及實際損失來測度家庭經濟風險。由于風險成因難以窮盡，這種基于因果順序邏輯的測度方法難以全面反映家庭經濟風險。相對而言，基于家庭資產負債表等客觀財務數據構建的指數不僅能夠綜合地反映家庭面臨的財務風險及其程度的高低，還能部分反映家庭的風險應對能力。但這類方法一方面仍遵循因果順序，將成因綜合歸為收入、支出等因素來測度風險；另一方面難以測度財務風險之外的風險，且只能反映當前的家庭經濟風險，并不能預測未來。而家庭在做消費、投資等決策時不僅需要全面地考慮當前風險，更需要考慮未來可能遭受的風險沖擊，因此，構建一個相對全面的測度方法來幫助家庭預測未來是否會面臨經濟風險是迫在眉睫的。

雖然風險成因難以窮盡，但無論成因是什么，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最終結果往往是其未來生活水平的大幅下降，并且測度家庭經濟風險的目的通常也是阻止該結果的發生。由此，從結果出發，利用未來生活水平的變動來構建家庭經濟風險測度模型是可行的。該思想與貧困脆弱性的思想較為類似，不過貧困脆弱性只能反映家庭面臨的貧困風險，如今脫貧攻堅戰已取得重大勝利，我們在關注脫貧戶返貧風險的同時，也需要重視中產甚至富裕家庭可能面臨的一般性經濟風險。因此，本文主要將異質性家庭未來的生活水平與相應的風險基準線作對比來判斷家庭是否面臨一般性經濟風險。基本邏輯是，若一個家庭未來的生活水平低于一定程度的概率較大，則該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由于該邏輯與貧困脆弱性的測度邏輯類似，本文將該家庭定義為具有經濟脆弱性的家庭。最后本文利用CHFS 調查數據測度出2015、2017 和2019 年中國家庭的經濟脆弱性狀況，同時從地區和家庭內部兩個層面給出防范與化解風險的大致方向。

本文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相關文獻的介紹，為本文測度模型的構建提供理論引導；第三部分是本文測度方法的介紹，包括測度內涵和測度模型；第四部分是測度的細節以及相關補充設定的介紹；第五部分是測度結果及分析；最后一部分是對本文測度模型及測度結果的總結和思考。

二、文獻綜述

當前國內外對家庭經濟風險的相關研究已較為豐富，其中與本文聯系最為密切，能夠為本文的測度研究提供思路引導的主要包括對單一風險的測度研究、基于家庭資源稟賦的測度研究以及對未來的極端經濟風險——貧困脆弱性的研究。下文將分這三部分來梳理已有文獻。

（一）對單一風險的測度研究

這一類研究往往利用家庭所遭受不同類別經濟風險的次數及實際造成的損失來衡量當前家庭經濟風險的強度（盧晶亮等，2014；李俊青、李響，2020）。從分類來看，較多的研究將當前的家庭經濟風險分為金融風險和背景風險兩大類（何興強、史衛，2014）。其中，金融風險指可以通過金融市場上資產組合的優化配置來分散的風險，背景風險則無法通過該途徑來分散，是一種外生且獨立分布的風險（Baptista，2008），包括失業、健康以及在我國市場經濟改革中出現的教育、住房等風險（Campbell，2006）。統計家庭遭受失業、健康等背景風險發生的次數能夠知曉家庭經濟的脆弱程度，而統計這些風險實際造成的損失則能夠知曉家庭的受打擊程度，因此在風險的事后測度方面，這類方法是有科學依據的。此外，這類測度方法能夠識別不同來源的風險對家庭福利造成的影響，從而為化解家庭不同類別的經濟風險提出針對性意見。

（二）基于家庭資源稟賦的測度研究

這類研究的測度指標大致可分為主觀和客觀兩類。主觀指標包括在調查數據時詢問受訪者的收支是否平衡（Christelis et al.，2009）、短期籌款能力的強弱（Lusardi and Mitchell，2011）、維持正常生活開支難度的大小（Anderloni et al.，2012）以及遭受突發事件時能否承擔相應的支出（Daud et al.，2019）等。通過這類指標研究者能夠了解家庭自身認知中的生活水平和資金籌措能力，從而衡量家庭面臨風險的大小和風險抵御能力。

客觀指標則主要根據家庭的資產負債表和收入支出表等衡量家庭資源稟賦的數據來構建。這類指標不僅能夠客觀地反映家庭實際的財務狀況（劉波等，2020），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家庭目前是否正面臨經濟風險，還能夠客觀地反映家庭抵御經濟風險的能力。實際上這類指標關注的核心是家庭資產的流動性和償付能力，前者能夠衡量家庭的金融稟賦，后者則能夠檢驗家庭的資產結構是否合理（Leika and Marchettini，2017）。其中，家庭資產流動性的相關指標主要包括受到意外沖擊或收入中斷后家庭是否有能力維持日常生活（陳池波、龔政，2021）和家庭預防不確定性造成非預期支出的財務保證金的多少（李波、朱太輝，2020）等。償付能力的相關指標主要包括資產負債率、債務收入比等。例如，Lusardi et al（.2020）認為資產負債率、房貸占房產總價值的比例以及其他貸款占總流動資產的比例均超過50%的家庭是高風險家庭。除直接利用財務數據測度家庭面臨的經濟風險外，另一部分研究利用這些數據構建家庭財務脆弱性指標，更為綜合地說明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大小。例如，Bettocchi et al（.2018）將財務脆弱性家庭定義為一段時間內財務邊際為負但其流動資產難以覆蓋負財務邊際的家庭。Brunetti et al（.2016）則通過對比家庭的收入與預期支出、流動性資產與醫療支出，將收入大于預期支出、流動性資產小于醫療支出的家庭定義為具有財務脆弱性的家庭。這種測度方法能夠識別處于無生存風險但缺乏抵御健康風險沖擊能力的家庭，在風險預警方面具有一定的實踐意義。

（三）對貧困脆弱性的測度研究

貧困綜合反映了一個家庭極低的生活水平，所以可能陷入貧困是家庭面臨的最極端經濟風險，貧困脆弱性針對的便是這種極端經濟風險。目前主要有三種測度家庭貧困脆弱性的方法，包括期望效用的脆弱性（Vulnerability as Low Expected Utility，VEU）、風險暴露的脆弱性（Vulnerability as Uninsure Exposure to Risk，VER）和期望貧困的脆弱性（Vulnerability as Low Expected Poverty，VEP）。

其中，Ligon and Schechter（2003）提出用期望效用的脆弱性來衡量家庭面臨貧困風險的大小。具體的測度方法是，將貧困線對應的消費水平代入能夠反映家庭風險偏好的效用函數中，得到確定性等價效用。確定性等價效用與家庭期望效用之差便被定義為期望效用的脆弱性。而風險暴露的脆弱性的測度邏輯是，若家庭的風險應對能力較弱，則受到風險沖擊時家庭福利將受到較大損失。由此，Dercon and Krishnan（2000）利用家庭消費對沖擊的敏感系數來定義家庭貧困脆弱性。但該方法的缺陷也很明顯，一方面它無法分離出風險和家庭的風險應對能力（Ward，2016），另一方面它反映的可能并非貧困風險（Bailey and Danziger，2013）。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種事后測度，無法預測風險。

學界對期望貧困的脆弱性的測度邏輯較為統一，即家庭未來陷入貧困的可能性（Pritchett et al.，2000；Chaudhuri，2002）。具體的測度方法是，用可觀測的家庭及地區變量和各項沖擊的數據預測家庭未來的收入或消費水平，在家庭收入或消費水平的對數值服從正態分布的假設下，計算預測值低于貧困線的概率，若超過設定的閾值則該家庭具有貧困脆弱性。這種測度方法具有豐富的內涵，不僅測度了經濟風險對收入或消費水平的影響，還反映了家庭對于收入和消費的平滑能力。比如在受到沖擊而面臨貧困風險時，家庭將通過存款、親友借貸或其他正式和非正式的保險來平滑未來期的收入或消費，使其生命周期中各期的收入或消費水平保持穩定。雖然該方法有著脆弱線設定并非最優（Klasen and Waibel，2015）、無法反映家庭貧困脆弱性的程度（Bartfeld et al.，2015）等問題，但它相對于同樣進行事前預測的期望效用的脆弱性而言，對數據要求較低且擁有豐富的內涵，具有較好的實用性。

綜合來看，首先，雖然對單一風險的測度無法綜合反映家庭面臨的經濟風險，但對其精準識別是綜合測度家庭經濟風險的基礎。其次，基于家庭資源稟賦的測度雖無法預測未來，但其反映的家庭現有風險狀況和風險應對能力是預測與化解未來不確定性的重要保障。最后，雖然貧困脆弱性測度的是潛在的貧困風險，但其基于家庭生活水平變動的測度邏輯與本文一致，為本文的研究提供最直接的思路引導。基于此，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有以下幾點：（1）不同于從風險成因出發的測度方法，本文從風險產生的結果出發構建了一個反映一般性經濟風險的家庭經濟脆弱性測度模型，直觀地展現出家庭面臨的經濟風險狀況；（2）以家庭當期消費水平與貧困線為基礎構建風險基準線，差異化地確定不同生活水平家庭的風險閾值，使模型能夠測度各層次生活水平家庭的經濟風險，具有較好的普遍適用性；（3）在測度模型的具體應用中將地區啞變量具體化為能夠反映地區經濟、衛生等發展水平的變量，從而獲得不同地區對當地家庭產生協同性影響的詳細信息。

三、測度方法

（一）測度內涵

本文對于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定義是，若一個家庭未來的生活水平低于風險基準線的概率超過風險臨界值，則該家庭具有經濟脆弱性。其內涵是，首先，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最終表現往往是難以維持其往常的生活水平并出現大幅下降。以家庭消費水平為例，在理性人的假設下，家庭的消費支出往往是家庭在對自身資源稟賦進行衡量后，結合當前的經濟、自然環境做出的最優決策，該數據已經部分反映家庭對不確定性的預期以及家庭對于風險的抵御能力，也就是說家庭總是希望自身的消費水平相對較平滑。但在未來遭受各種風險沖擊時，家庭即使動用自身的資源稟賦和社會關系也難以維持其正常的消費水平并且出現大幅下降，則該家庭是經濟脆弱的。其次，不同家庭面臨風險后生活水平下降代表的含義不同。例如，對富裕家庭來說，生活水平大幅下降的可能性較高更多意味著其面臨社會地位下降，更通俗地說是丟面子的風險較大；而對一般家庭或低收入家庭來說，這大概率意味著其即將面臨一定的生存風險。因此，不同家庭對生活水平下降的風險感知存在差異，導致測度模型需要分別設定不同家庭的風險基準線。

（二）測度模型

1.基礎模型

基于上述測度內涵，本文的測度模型為：

其中，Vi,t表示第i 個家庭t 時期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ci,t+1表示家庭i 在t + 1 時期的消費水平；Fi,t,Ri,t,εi,t分別表示t時期可觀測的影響家庭i未來消費水平的家庭特征變量、地區協變量以及不可觀測的擾動項；gi,t(ci,t,Zt)表示家庭i在t時期的風險基準線，由當期消費水平ci,t和貧困線Zt構成。Dutta et al（.2011）對貧困脆弱性測度方法的拓展為本文設定風險基準線提供了新的思路。具體來看，家庭間風險態度是存在差異的，不同收入、消費水平的家庭對于同一下降幅度的風險感知便有所不同。例如，一個年人均消費支出從100 萬降到99 萬的家庭與一個年人均消費支出從3 萬降到2 萬家庭消費水平下降的絕對幅度相同，但兩個家庭對于自身是否面臨經濟風險的判斷不同，直觀的感受是，后者應該遇到了比前者更大的麻煩，更可能面臨潛在的經濟風險。這表明判斷一個家庭是否具有經濟脆弱性不能只考慮下一期生活水平下降的絕對幅度，還需要參考該家庭當期的生活水平。同時，貧困代表著家庭最糟糕的福利水平，應該作為所有家庭生活水平的底線進入到測度模型中。基于此，本文將風險基準線設定為：

（2）式的含義是，若當期人均消費水平低于或等于貧困線，則風險基準線由貧困線表示，該基準線測度出的便是貧困脆弱性。該設定意味著生活水平過低的家庭需要優先化解貧困風險。若當期人均消費水平高于貧困線，則風險基準線由貧困線和當期人均消費水平的凸組合表示。其中系數δi,t的具體取值與家庭當期人均消費水平有關，當期人均消費水平越高的家庭的δi,t值越小，反之則δi,t值越大。在風險基準線中的表現為，當前人均消費水平越低，δi,t值越大，風險基準線越靠近家庭當期的人均消費水平，意味著下一期人均消費水平下降很小的量便會導致家庭陷入困境，反之，則風險基準線越靠近貧困線，意味著下一期人均消費水平需要下降比較大的量才會導致家庭陷入困境①當δi,t無限趨近于1時，其代表的家庭當期人均消費水平無限接近于貧困線，模型測度出的便趨于貧困脆弱性；0.5則是δi,t的下限，代表當期人均消費水平最高的家庭，下一期人均消費水平低于當期人均消費水平與貧困線的算術平均才意味著面臨風險，這與Dutta et al（.2011）、Celidon（i2013）等學者的直覺類似。。這樣做的理由是，家庭的絕對風險厭惡系數與收入、財富等反映家庭生活水平的指標存在正向關系（Arrow，1965；張琳琬、吳衛星，2016；張光利、劉小元，2018），本文認為高生活水平的家庭相較低生活水平的家庭，其生活水平需要下降更多的絕對量才能明顯感知到風險，或者說陷入困境。例如，假設貧困標準是每人每年3000元，對于當期人均消費水平為4000元的家庭，其下一期的消費下降100元就會明顯感知到困難，因為它的消費水平已經足夠低，而相同金額的下降對于人均消費水平為7000元的家庭則不會有如此明顯的感知，可能需要下降600 元才會有明顯的感知，人均消費水平為10 萬元的家庭則可能需要下降一兩萬甚至更多才會有明顯的感知。

另外，本文用家庭人均消費支出衡量家庭生活水平，從而測度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原因是，首先，家庭生活水平與消費水平①家庭生活水平通常與家庭主動的消費支出高度正相關，因此本文剔除了醫療消費這種被動支出。此外，為了測度的穩定性，本文還剔除了耐用品消費這種一次性支出較大且頻次不高的消費支出。高度正相關，較高的消費水平往往代表該家庭的生活水平較高。其次，從回歸模型看，若采用家庭人均收入水平來衡量，則無法控制回歸模型中的人均收入變量，導致較嚴重的內生性問題。最后，在微觀調查數據中，收入數據的統計往往伴隨著較大的誤差，而消費數據相對真實、準確②CHFS的消費數據已包含農村家庭可能存在的自產農產品消費支出，感謝審稿專家的建議。，也能較好地反映家庭的生活水平（張棟浩、尹志超，2018）。

2.測度過程

家庭的消費水平通常取決于家庭特征變量并且受到其所在地區的經濟、衛生等條件的影響，因此本文構建以下線性回歸方程來預測家庭的消費水平：

其中，Fk,i,t表示t時期可觀測的影響家庭i消費水平的第k個家庭特征變量，Rw,i,t表示t時期可觀測的影響家庭i消費水平的第w個地區協變量，αk,t和βw,t則分別表示各變量的系數，εi,t表示不可觀測的誤差項。

需要注意的是，不同消費水平家庭消費支出的方差通常不同，意味著回歸方程可能存在異方差問題。本文對方程（3）進行異方差（White）檢驗，檢驗結果拒絕了原假設，驗證了該方程確實存在異方差問題。為了解決該問題，本文采用三階段可行廣義最小二乘法（3FGLS）對方程進行估計。其中，Chaudhur（i2002）的對異方差形式的設定是，但本文通過對比后發現對消費支出的方差進行對數化處理，即= Xiθ這種形式的解釋力更強，因此本文選用后者，具體的方程為：

具體的處理步驟是：首先，對方程（3）進行OLS 估計，用回歸得到的殘差項替代方程（4）中的σi,t，即

由此，在家庭年人均消費水平服從正態分布的假設下，模型（1）將具體化為：

3.FGT指數

進一步，參考Adger（2006）的研究思路，本文基于FGT指數構建能反映地區解決家庭經濟脆弱性的難度和嚴重程度的指標，具體形式見方程（9）：

其中，nj.t表示t時期地區j的家庭總數，qj,t表示t時期j地區經濟脆弱家庭的數量，RT表示風險臨界值，Vi,j,t表示t時期j地區第i個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θ ∈{0,1,2}。當θ = 0時，該指標表示t時期j地區經濟脆弱家庭占家庭總數的比例；當θ = 1 時，該指標表示t時期j地區中所有經濟脆弱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與風險臨界值之間的總距離，該指標絕對值的大小能夠表示地區解決家庭脆弱性的難度，絕對值越大則難度越高。降低該指標絕對值的措施可以側重于減少地區中超過臨界值的家庭數量或降低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當θ = 2時，該指標反映地區中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相對θ = 1 的指標對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更加敏感。例如，在總數相同的情況下，大多數家庭是80%概率面臨經濟風險的地區比51%概率面臨經濟風險地區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更高。

四、測度細節及相關補充設定

（一）數據來源

本文利用中國家庭金融調查三期的截面數據分別對2015、2017 和2019 年的家庭經濟脆弱性進行測度。CHFS的三階段分層且與人口規模成比例的抽樣方法大大提高了各項數據的質量（甘犁等，2013），該調查樣本覆蓋了除港、澳、臺外的31 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本文剔除了數據缺失和極端值樣本以及樣本過少的地區后，最終分別得到29 個地區的36403、39180 和33618 個家庭樣本①本文希望得到經濟脆弱家庭占總家庭數量的比例以反映全國和地區層面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并不關注個體，因此，本文只分別對三期截面數據進行測度。。此外，各地區的宏觀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官網。

（二）變量說明

1.家庭特征變量

本文主要將家庭特征變量分為以下三類。第一類是人口特征變量，包括性別、年齡、婚姻狀況、受教育水平、戶口類型以及健康狀況，這部分主要采用家庭戶主的信息，另外還包括家庭規模和人口撫養比。第二類是經濟特征變量，包括年人均消費水平、年人均收入、家庭凈資產、工作穩定性、社會養老保險參與及其余額和社會醫療保險參與及其余額，其中，人均消費水平為回歸模型的被解釋變量，對其進行對數化處理。另外，考慮到年人均收入和家庭凈資產可能為負的情況，本文采用逆雙曲線正弦函數對兩個變量進行變換，使負值得以保留。第三類是風險特征變量，包括金融知識、風險態度、民間借貸以及社會資本。其中，金融知識參考尹志超等（2015）的做法，采用因子分析法構建相應的指數。風險態度分成主觀和客觀兩個變量，主觀風險態度選取調查問卷中“如果您有一筆資金，您最愿意選擇哪種投資項目？”的回答來衡量，并將家庭的主觀風險態度分為5 個等級，等級越高表示風險偏好程度越高。客觀風險態度選取問卷中“您家是否持有理財產品？”的回答來衡量，持有賦值為1，表示家庭的客觀風險偏好程度較高，未持有則賦值為0（崔寶玉、程耀慶，2023）。社會資本則參考翁飛龍等（2021）的做法，選取問卷中“去年，除了父母和公婆/岳父母，您家給其他親屬和非親屬的現金或非現金一共有多少錢？”的數據來衡量，對該變量也進行逆雙曲線正弦處理。

2.地區協變量

由于家庭所在地區的經濟、衛生、交通等條件可能對家庭的消費支出產生協同性影響，本文將省級地區啞變量具體化為人均GDP 的對數、CPI 指數、衛生評分、交通評分、市場化指數以及災害經濟損失。其中，CPI 指數的構建方法是，基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00—2019 年各地區的CPI 變動數據，對Brandt and Holz（2006）測算出的2000年我國各地區生活成本進行調整后得到2015至2019年各地區的生活成本，最后將每一期北京市的生活成本標準化為100，得到各地區的相對生活成本，以此來表示各期地區間的CPI指數差異。衛生得分用每萬人擁有醫護人員的數量來衡量，交通得分用每萬人可乘坐的公交車數量來衡量，市場化指數的數據來源于《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9）》。

兩大類變量的說明及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說明

（三）風險基準線的具體設定

當期人均消費水平低于或等于貧困線的家庭，其風險基準線是貧困線；當期人均消費水平高于貧困線的家庭，其風險基準線的設定需要對每個家庭的δi,t進行賦值。具體的賦值方法如（10）式：

其中，0.5是δi,t定義域的長度，cmax,t- Zt表示t時期全國人均消費水平的最大值與貧困線的差距，ci,t- Zt則表示t時期家庭i的人均消費水平與貧困線的差距。

此外，風險基準線的設定既要反映家庭異質性特征，也要反映家庭所在地區的經濟、衛生等發展水平的差異。不同的人均消費支出反映了家庭生活水平的差異，而地區的低保標準能夠較好地反映當地的經濟、衛生等發展水平和生活成本，因此，在家庭當期人均消費水平與貧困線組成風險基準線的基礎上，本文另外用地區低保標準替換（2）式中的貧困線設定了另一條風險基準線。具體來看，基準線1 為家庭當期人均消費水平與貧困線的凸組合，基準線2 為家庭當期人均消費水平與地區低保標準的凸組合。國家貧困線及分地區的低保標準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官網①數據來源：https://www.mca.gov.cn/article/sj/tjjb/bzbz/2019/202002191727.html。。

（四）風險臨界值的設定

在貧困脆弱性的研究中，學者們大多用0.5 作為貧困脆弱性的臨界值（Pritchett et al.，2000；萬廣華等，2011；萬里洋等，2022）。基于此，本文也設定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臨界值為0.5，代表若家庭下一期的人均消費水平低于風險基準線的概率超過50%，則該家庭具有經濟脆弱性。雖然這樣的設定可能導致遺漏面臨暫時性經濟風險的家庭（Ward，2016），但鑒于本文更為關注家庭在中長期內是否具有經濟脆弱性，且臨界值的設定相對較為主觀，目前尚未形成統一的意見，仍保留該設定。

五、測度結果

（一）全國層面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

基于CHFS2015、2017和2019年的截面數據，本文以基準線1和2為標準分別測度出三期全國層面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具體結果見表2：

表2 2015—2019年全國經濟脆弱性家庭占比和人均收入、消費情況

如表2 所示，2015 年后，我國經濟脆弱家庭占總家庭數量的比例非常高，從2015 年的9.94%（16.81%）分別上升至2017 年的51.19%（55.84%）和2019 年的46.07%（47.80%），雖然2019 年的情況相對2017 年有所好轉，但也仍有接近一半的家庭具有經濟脆弱性。這表明當前我國有很大一部分家庭在未來面臨風險沖擊時，即使動用自身的資源稟賦或社會關系等也難以維持當前的生活水平，并且出現大幅度下降的概率較大，容易陷入困境。該結果主要可以從家庭內部和外部變動兩個方面來解釋，首先，收入、支出的波動是家庭經濟風險的最直接成因。以2015年為基準，2017年的人均消費平均值為15342.59元，低于2015年；2019年的人均收入平均值為27046.37元，低于2017年，而人均消費平均值卻達到21533.62元，表明2017和2019年（實際分別是2016和2018年的收支數據）我國家庭收入和支出均出現了一定的波動，直接反映出這兩年部分家庭可能正面臨風險。其次，2016 和2018 年我國家庭外部的經濟、自然環境等出現了較大的波動，影響全國家庭的生活水平以及經濟預期，從而導致后兩期更多家庭出現經濟脆弱性。例如2015—2016 年和2018 年我國股市分別經歷了“災難”式的下跌、2016年我國自然災害直接經濟損失達到了5032.9億元（2014年后基本在3000億上下浮動）①數據來源：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創下2013 年之后的新高等。此外，以基準線2 為標準的經濟脆弱家庭占比高于基準線1，但二者之間的差距逐期遞減。這表明部分地區設定的低保標準是偏高的，可能并未匹配當地家庭的生活水平，但該現象隨著我國經濟制度的逐步完善而有所改善。

進一步根據各層次消費水平②本文將當期人均消費水平低于貧困線（低保標準）的家庭歸為第一類，在這些家庭之外，將人均消費水平排名后50%的家庭歸為第二類，排名前50%的家庭歸為第三類。對上述結果進行分解，本文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結果，具體結果見表3和圖1。

圖1 2015—2019年全國各消費水平經濟脆弱家庭的數量及占經濟脆弱性家庭總數的比例

表3 2015—2019年全國各消費水平經濟脆弱家庭的數量及占經濟脆弱性家庭總數的比例

如表3 和圖1 所示，第一類經濟脆弱家庭占總脆弱家庭的比例在逐期下降，由2015 年的54.55%（71.12%）下降至2019 年的0.05%（2.48%）。與此同時，高于貧困線（低保標準）的經濟脆弱家庭占總脆弱家庭的比例迅速上升，其中最主要是第三類經濟脆弱家庭占比的上升，由2015 年的0.19%（0.27%）上升至2019 年的74.01%（66.82%）。這表明我國的脫貧攻堅戰在經濟高速發展以及對貧困人口的密切關注下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我國在消除貧困、基本解決人民溫飽問題的同時，相關家庭的返貧風險也得到了較好的控制。但隨之而來的是我國的非貧困家庭，特別是高消費家庭面臨的經濟風險在逐年增大，雖然這種風險不同于貧困風險，是一種追求更美好生活、標準更高并且在經濟發展過程中難以避免的風險，但它仍阻礙了家庭部門消費能力的充分釋放，不利于國民經濟的良性循環。防范與化解第二類家庭的經濟風險可能是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最后階段的重要工作，而關注第三類家庭的經濟風險可能是我國進軍第二個百年目標時在經濟方面的重要工作之一。

（二）FGT指數的測度結果

基于FGT 指數，本文得到分地區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θ取值為0）、地區防范與化解家庭經濟脆弱性難度（θ取值為1）以及地區內家庭經濟脆弱性嚴重程度（θ取值為2）的測度結果，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2015—2019年分地區的FGT指數測度結果

首先是各地區家庭經濟脆弱性的狀況（θ 取值為0）。以基準線1 為標準，橫向來看，2015 年我國各地區家庭具有經濟脆弱性的情況較為普遍，同時地區間經濟脆弱家庭的占比差距較大，脆弱家庭占比較高的地區有內蒙古（58.17%）、青海（33.60%）和江蘇（29.52%）等，只有天津（0.49%）、北京（0.56）、上海（2.24%）和浙江（2.58%）等地區的表現較為良好。隨后地區間經濟脆弱性家庭占比的差距在縮小，多數分布在30%-60%之間，只有少數地區曾在2017 年超過60%，如貴州、廣西、浙江和甘肅等。縱向來看，2015 年大部分地區經濟脆弱家庭占比都低于10%，但在2017 年，這些地區的經濟脆弱家庭占比均出現大幅度的上升，隨后在2019 年小幅下降。如天津從2015 年的0.49%上升到2017 年的49.53%再小幅下降至43.69%。比較特殊的有江蘇、北京和內蒙古等少數幾個地區。江蘇的脆弱家庭占比逐期小幅上升，較為穩定，北京2019年的脆弱家庭占比在2017年的基礎上進一步上升，風險程度仍在提高，內蒙古2017年的脆弱家庭占比較2015年有大幅度的下降，隨后在2019年小幅上升，說明風險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以基準線2為標準的情況與基準線1類似，之后的分析不再過多贅述。需要注意的是，各地區基準線1 的經濟脆弱家庭占比與基準線2 的差距越小說明該地區低保標準的設置越合理。從結果來看，二者差距雖有所縮小，但仍然只有內蒙古、江蘇等少數地區的情況較好，這些地區可以優先考慮切實保障相關家庭的基本生活。而其他地區在此基礎上還需要考慮地區，特別是農村地區低保標準的設定是否合理，努力使低保標準與居民生活水平相匹配。

其次是各地區解決家庭經濟風險的難度（θ 取值為1）。由于兩個標準的具體結果與θ 取值為0的結果類似，下文主要以2019年各地區在基準線1下的測度結果為例進行分析。各地區的測度結果在-0.3717（廣西）和-0.1166（上海）之間分布，測度結果基本遵循經濟脆弱家庭占比越高的地區，解決家庭經濟脆弱性難度越大的規律。因此，測度結果的絕對值排名靠前的地區基本都是經濟脆弱家庭占比較大的地區，如廣西（-0.3717）、甘肅（-0.3606）、貴州（-0.3400）等，對于這部分地區而言，減少地區內經濟脆弱家庭的絕對數量是防范與化解家庭經濟風險的首要工作。

最后是各地區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θ 取值為2）。下文同樣以2019 年各地區在基準線1下的測度結果為例進行分析。各地區的測度結果在0.0536（上海）和0.2297（廣西）之間分布，測度結果也基本遵循經濟脆弱家庭占比越高的地區，家庭經濟脆弱性嚴重程度越高的規律。因此，測度結果排名靠前的地區基本都是經濟脆弱家庭占比較大的地區，如廣西（0.2297）、甘肅（0.2235）、貴州（0.2106）等，由此可見，這些地區的經濟脆弱家庭基本都是高概率面臨經濟風險的家庭。特別地，重慶（47.26%）在經濟脆弱家庭占比略低于浙江（47.52%）的情況下，解決家庭經濟脆弱性的難度達到-0.2719，絕對值高于浙江的-0.2446，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也達到0.1623，高于浙江的0.1346，說明相較于浙江，重慶高概率面臨經濟風險的脆弱家庭數量更多，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更高，也更難化解地區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結合θ 取值為1 的情況可以得到防范與化解經濟風險的方向，如保障相關家庭基本生活以減少經濟脆弱家庭的絕對數量，并通過類似補貼、消費券等手段減小風險沖擊下地區內相關家庭的消費波動等。

（三）分家庭特征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

為了進一步了解不同特征家庭經濟脆弱性的狀況，從而基于家庭內部特征初步找到防范與化解經濟風險的方向，本文將測度結果分不同家庭特征進行歸類，具體如表5：

表5 2015—2019年分家庭特征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

1.分人口特征變量的結果

分戶主性別的結果是，女性戶主家庭兩個標準下的經濟脆弱性比例均低于男性戶主家庭，但二者差距在逐期縮小。其原因可能是男性相對女性更偏好風險（李烜等，2015），生活水平更易產生波動，直接導致其經濟脆弱性更大。但隨著我國女性獨立意識的增強，女性較從前更多地參與到工作中，使得當前男女戶主家庭在基本生活穩定性上已不存在明顯差距，同時在新時代下，女性戶主同樣也愿意為了實現自我以及家庭的發展去承擔一定的風險，二者差距便逐漸縮小。分戶主健康水平的結果是，戶主健康水平較差或特別差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基本是最高的，戶主健康與健康水平較好或者特別好的經濟脆弱家庭比例的差距不大。其原因自然是健康水平較差或特別差的家庭面臨較大的健康風險，往往需要時刻準備一筆數額較大的醫療支出，家庭支出穩定性較差。分戶主受教育水平的結果是，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隨戶主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下降，但差距在逐期縮小。其原因是戶主受教育水平越高的家庭，其收入來源相對越穩定且具備越好的風險防范意識，這無疑提高了整個家庭的經濟穩定性，但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其風險偏好可能也發生了改變，越來越愿意去參與股票、債券等金融市場，面臨的風險隨之增大。分家庭規模的結果是，擁有5個及以上成員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最高，擁有3-4個成員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基本是最低的。其原因可能是過大的家庭規模帶來沉重的家庭負擔，特別當這樣的家庭僅有一到兩個勞動力時，人口撫養比過大，家庭經濟難以抵御風險沖擊。從測度結果來看，擁有3-4個成員家庭的經濟穩定性似乎是最高的。分戶口類型的結果是，農村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高于城鎮家庭。其原因可能是農村家庭的收入穩定性及收入來源多樣性都不及城鎮家庭，并且農村家庭在社會養老、醫療保險等方面與城鎮家庭存在的差距導致其支出穩定性也低于后者，從而使農村家庭整體的經濟穩定性低于城鎮家庭。但二者差距在逐期縮小，意味著我國在縮小城鄉差距方面所做的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2.分家庭經濟特征的結果

分家庭人均收入的結果是，人均收入排在全樣本前50%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在前兩期比后50%的家庭低，但在2019 年超過后50%的家庭。一個可能的解釋是，隨著我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人均收入排在全國后50%的家庭逐漸具備追求較高生活水平的能力，同時這部分家庭的收入以相對穩定的工資性收入為主，具備較好的經濟穩定性。而隨著人均收入水平的逐期提高，家庭消費水平也相應提高，其消費波動性越來越大，并且家庭的收入越來越多地來源于企業經營或者投資，收入不確定性越來越大。分家庭凈資產的結果與分家庭人均收入類似，只是凈資產排在全樣本前50%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在2017年便超越了后50%的家庭，其原因可能也與人均收入類似，不再贅述。

3.分家庭風險特征的結果

分民間借貸的結果是，無民間借貸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在前兩期低于有民間借貸的家庭，在2019年超過有民間借貸的家庭，但差距不大。其原因可能是民間借貸渠道正在朝著多元化和正規化發展，民間借貸與銀行借款在安全性上的差距越來越小。分社會資本的結果是，社會資本排在全樣本后50%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高于前50%的家庭。出現這種結果的原因可能是，社會關系較差的家庭在遭受風險沖擊時缺乏足夠的社會幫助來化解風險，而每年花費一定金額在維系社會關系上的家庭在遭受風險沖擊時，能夠迅速通過社會關系一定程度上化解風險。分金融知識的結果符合直覺，即金融知識水平較高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低于金融知識水平較低的家庭。這意味著擁有較高的金融知識能夠使家庭在未遭受沖擊時做一定的風險防范，并且即便真正遭受到風險沖擊，該家庭也能通過一定的金融手段部分或全部化解經濟風險。同樣地，金融知識水平較高的家庭的風險偏好可能也會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而發生改變，表現為越來越愿意去參與股票、債券等金融市場，其面臨的風險自然隨之增大。

六、總結和思考

家庭面臨經濟風險通常意味著其在未來難以維持正常生活水平的概率較高，基于該邏輯，本文構建了一個反映家庭經濟脆弱性的測度模型，其中，測度模型中設定的與家庭當期生活水平相關的風險基準線能較好地反映家庭在生活水平、風險感知等方面的差異帶來的影響。利用2015、2017和2019 年的CHFS 調查數據，本文在進一步說明測度細節的同時，得到2015-2019 年全國、分地區和分家庭特征的經濟脆弱性狀況，并從中初步得到從地區層面和家庭層面防范與化解經濟風險的大致方向，具體來看：

第一，從全國視角來看，2015 年后，我國家庭具有經濟脆弱性的情況較為普遍，有接近一半的家庭面臨經濟風險。其中具有貧困脆弱性的家庭占比逐期下降，意味著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巨大成就，絕大多數家庭正逐步擺脫貧困這一極端的經濟風險，同時，生活水平較高的經濟脆弱家庭占比在迅速上升，意味著在當前的經濟、自然環境下，即使是生活條件較好的家庭面臨的風險也在進一步增大，及時防范與化解這部分家庭面臨的經濟風險是充分擴大內需，促成我國進軍第二個百年目標的關鍵。

第二，從分地區的視角來看，2015年地區間在經濟脆弱家庭占比方面的橫向差距較為明顯，隨后逐期縮小，同時，大部分地區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的縱向變動與全國的情況類似，只有江蘇、北京和內蒙古等少數地區的情況較為特殊。另外，各地區家庭經濟脆弱性的嚴重程度及解決難度情況基本與分地區的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一致，意味著排名靠前的地區不僅經濟脆弱家庭的絕對數量多，而且這部分家庭面臨經濟風險的概率也高。根據地區發展水平的差異可以得到地區層面防范與化解風險的大致方向，如廣西、甘肅等經濟相對落后的高風險地區更多地需要注重保障相關家庭的基本生活，而像北京、廣東這類經濟發達地區還需要致力于降低家庭消費的波動和重新考慮低保標準的設定。總之，保障家庭部門在初次分配中的地位、降低地區內家庭消費的波動以及促使低保標準與地區內家庭的生活水平相匹配等均是我國在地區層面防范與化解經濟風險可以努力的方向。

第三，從分家庭特征的視角來看，家庭經濟脆弱性狀況在戶主性別上的差異不明顯，但會隨著戶主的受教育水平、金融知識以及健康水平的提高而有所緩解。在其他方面，經濟脆弱家庭的分布情況也都符合直覺。例如社會資本在全樣本前50%的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低于后50%的家庭，其原因是每年花費一定金額在維系社會關系上的家庭在遭受風險沖擊時，能夠較好地通過社會資本化解風險；農村經濟脆弱家庭的比例高于城鎮家庭等。因此，縮小城鄉差距，提高家庭成員的受教育水平、金融知識，完善醫療保障體系，引導家庭適度投資、適當地維系社會關系等均是在家庭層面防范與化解家庭經濟風險的方向。

最后，對家庭經濟風險的預警和防范離不開更全面的微觀家庭調查數據。只有定期發布且能夠全面覆蓋家庭經濟、健康等狀況的調查數據才能使測度結果更加精確，起到更好的預警和防范風險的作用，從而為我國進一步擴大內需，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提供在家庭部門層面的針對性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