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香》中彈琴舞劍情節的文化淵源探究

【摘要】由隨緣下士編輯的《林蘭香》是一部值得關注的“非名著”。《林蘭香》是《金瓶梅》之后一部獨具特色的世情小說，文學巨著《紅樓夢》也顯而易見地受到了它的影響。該書通過描寫一個貴族家庭——耿府的興衰來反映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時代背景。文本涉及耿朗和五位妻妾的糾葛離合，以及妻妾間即燕夢卿、林云屏、任香兒等一群女子的感情生活、悲劇命運。此書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思想內涵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文本中有一值得注意的現象：“彈琴”與“舞劍”的情節多次出現，且二者均同時同處出現。“彈琴”“舞劍”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也有著重要地位。本文就此現象，對“彈琴舞劍”的故事情節做了歸納和整理，并探尋這樣的故事情節所具有的文化淵源以及在全文中的結構功能。

【關鍵詞】彈琴舞劍；文化淵源；《林蘭香》；藝術表現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7-0038-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7.012

關于《林蘭香》，學者們已經對其創作年代、主人公燕夢卿以及女性群像的塑造問題、與《金瓶梅》《紅樓夢》的比較等方面做了研究。《林蘭香》全書共六十四回，其中出現彈琴舞劍情節的就有四回，且這四回中，彈琴舞劍均是同時出現。這四回分別是：第十八回、第二十七回、第四十五回、第五十二回。散人也評點道：“彈琴舞劍，在此書中為數見不鮮。”可見這兩情節在全書中占比較大，具有重要的文學文化意義，值得研究。

本文擬對《林蘭香》中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文化淵源和結構功能進行研究。

一、“彈琴舞劍”情節的出現

彈琴舞劍情節是本文研究的中心，后文也會引用這幾處情節說明觀點，故先對文本中四處情節做整理如下：

第十八回中，耿朗與公明達、季貍約定二月初一請酒。這日燕夢卿精心準備糕點、菜肴招待，禮數周全，行事妥帖。三人漫飲清談，在如斯亭上散坐時，公明達與季貍乘興彈琴舞劍，并對手中所使用的琴劍愛不釋手。此琴此劍乃燕夢卿之物，耿朗便將琴劍贈予二位良朋。此為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第一處。

第二十七回中，貝錦、箕芳、青裳、丹棘是耿泗國和耿太仆因燕夢卿勸夫行義，換婢全情，被燕夢卿聰穎忠厚所打動，所賜的四個侍女。之后，貝錦和箕芳分別被添于四娘、五娘房中，青裳和丹棘便跟隨燕夢卿。是日，耿朗心生愉悅，眾人歡聚，飲食完畢，洗盞更酌之后，愛娘命四人各展其能。青裳和丹棘分別表演彈琴、舞劍，為宴飲增添興致。此為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第二處。

第四十五回，燕夢卿此時已經逝世，耿朗娶妻春畹已兩個年頭。青裳、丹棘照看病中的春畹，三人回憶起燕夢卿還在世時的美好光景，那日彈琴舞劍的好時光，傷感之情頓生。此日夜間春雨連綿，眾人熟睡之際，丹棘發覺有小偷，揮劍將其制服，才知原來是童觀。青裳在為愛娘彈琴時，因從宿秀口中得知任香兒對燕夢卿所做不法之事，心中有憤，琴弦中斷，遂將此事告知春畹與愛娘。青裳和丹棘彈琴舞劍救了春畹性命，找到了所藏的鎮物，此為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第三處。

第五十二回，寫到了燕夢卿之子耿順，因為他喜好絲竹，所以公明達便教他彈琴，通曉音律。又因為他喜好弓箭與良馬，季貍便教他舞劍。當下耿岳頁和耿皇頁想要看耿順彈琴與舞劍。耿順于是先彈琴，后舞劍，技藝頗精。青裳、丹棘看耿順善彈善舞，且琴劍本為燕夢卿舊物，便將琴劍獻還耿順。散人還評點道：“彈琴舞劍，在此書為數見不鮮。然至此回后，則絕無此事者。”此為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最后一處。

由此可見，彈琴與舞劍的出現，與主要人物燕夢卿息息相關。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首先是琴與劍，分別名為驅邪和解憤，屬燕夢卿之物，后又歸于其子耿順，公明達與季貍手中的琴劍也是燕夢卿所贈；其次，在第二十七回中，彈琴舞劍的執行者青裳和丹棘，她們的到來是由于燕夢卿出眾的治家能力，且最后這兩個侍女也忠心于燕夢卿，公明達、季貍也對燕夢卿懷有敬佩之意；最后，即使是燕夢卿逝世，在懷念她時也總是將彈琴舞劍一并提起。琴與劍實際上是燕夢卿人物性格的象征。

關于琴劍象征燕夢卿人格在后文“彈琴舞劍與小說情節的推進及人物的塑造”部分中詳細論述。

二、“彈琴舞劍”的文化/文學傳統的考察

琴與劍不論是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還是日常生活中都占有重要地位，下文將分別從琴與劍以及彈琴舞劍的文化、文學意蘊入手，探究小說彈琴舞劍情節出現的深層象征意義。

（一）琴及彈琴的文化意蘊

1.德行的象征

司馬承禎在《素琴傳》中提到：“琴者禁也，以禁邪辟之情，而存雅正之志，修身理性，返其天真。”也就是說，琴這件樂器，是君子用來修身養性、保持自我高雅純正的志向的工具。嵇康《琴賦》中說：“眾器之中，琴德最優。”琴是眾器中德行最優的一個，通過彈琴，不只可以看出彈琴者琴技高超與否，更重要的是能從中看出彈琴者的德行。同樣的，在彈琴過程中，也能夠使彈琴者的品德、意志得到升華，從而達到更高的精神境界和獲得更高的人生追求。《史記·樂書》言：“故聞宮音，使人溫舒而廣大；聞商音，使人正而好義；聞角音，使人惻隱而愛人；聞徵音，使人樂善而好施；聞羽音，使人整齊而好禮。”從這一方面來看，彈琴就成了一個修身養德的過程，使人養成良好的品質，如此琴才會成為君子德行的象征。

2.愛情與友情的象征

琴與愛情相聯系，這一象征意義最早見于《詩經·小雅·棠棣》中：“妻子好合，如鼓琴瑟”，用“琴”來比喻夫婦情篤和好，“琴瑟和鳴”也是這個意思。琴象征友情，起源于俞伯牙和鐘子期“高山流水”的典故。俞伯牙與鐘子期這一對友人，一個喜愛彈琴，而另一個恰能理解所彈琴聲，二人的故事千古流傳，琴也具有了象征友情的這一意義。

3.王權的象征

琴在最初是維護和鞏固統治階級權力的工具，某種意義上說代表著王權。《禮記·樂記》言：“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燮始制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德者也。”舜作五弦琴用來彈唱《南風歌》，內容是說彈琴是為了祈求神靈消除人民的煩愁，增加人民的財富，從而使天下太平。燮制樂是為了獎賞諸侯，實際上也是維護封建統治的一種手段。

4.個人心境的表達

魏晉時期，社會戰爭頻繁，戰亂和分裂是這時期的主要特征。文人們多感慨人生短促、生命脆弱，文學的主題也發生改變。一些士人向往隱逸的生活，這樣的人生追求反映在琴中，琴的功用就由政治教化轉變為對個人心境的映照，文人開始將面向山水之間來反映淡泊隱逸的人生境況，琴的審美性功能開始增強。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當屬陶淵明，他的詩作里有很多關于琴的內容：“知我故來意，取琴為我彈”“清琴橫床，濁酒半壺”“榮叟老帶索，欣然方彈琴”。由此可見，彈琴成了士人排解憂愁，追求內心寧靜的方式。阮籍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內心苦悶無法抒發，用彈琴來表達自己的心境。

5.娛樂功能

琴普遍流行之后，娛樂性也隨之增強。在各種宴會上，琴都作為一種樂器演奏用以助興，如宮體詩，用來表現人們的日常的享樂生活，與琴同時出現的往往還有歌女，宴會上往往彈琴跳舞，此時琴成為一個娛樂性質的工具，娛樂功能增強。

（二）劍及舞劍的文化意蘊

1.以劍自衛

劍是古代用來防身、自衛的武器，尤其是在冷兵器時代，劍是戰場上不可缺少的武器。不論是保家衛國還是日常生活中的防身，劍都發揮著重要的作用。這是劍所具有的實用功能，古人也十分注重對劍術的學習和訓練。《孔子家語》中有舞劍的相關記載：“子路戎服見孔子，拔劍而舞曰：‘古之君子，固以劍自衛乎？’”這樣的記載能夠看出，當時人佩劍，劍的主要功能是用以自我防衛，子路拔劍而舞是將劍的自衛功能藝術化的一種表現方式。

女性習劍以自衛在文學作品中也有體現，例如清代彈詞作品《天雨花》第十一回中，左儀貞索要盤龍劍并說要用作防身之器：“順貞笑道：姊姊住在深閨內院，有何橫事？卻要防身？儀貞道：人生在世，那里說得盡！”

2.身份地位與權力象征

相比于其他古代冷兵器如刀、矛、槍等，劍還有著更高層次的象征意義，即象征著身份、地位、品味。

曹植的《野田黃雀行》：“利劍不在掌，結友何須多……拔劍稍落網，黃雀得飛飛”，他苦于手中沒有權力，無法救助友人，詩中用劍來象征對身份、權力的渴望。

《賈子》有記載：“古者天子二十而冠，帶劍；諸侯三十而冠，帶劍；大夫四十而冠，帶劍；隸人不得冠，庶人有事得帶劍，無事不得帶劍。”“有事”是指發生戰爭時，也就是說，無戰事的時候，隸人、庶人是不能帶劍的。古時常有佩劍的風氣，這樣也能從劍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陌上桑》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余。”這里沒有正面描寫此人，只是側面描寫提到了佩戴的鹿盧劍，便讓旁人知道了此人是有身份地位的高官貴胄之人。

有時候劍也被用來象征宏圖霸業。《拾遺記》卷五中記載劉邦的劍，劍氣如同龍和蛇飛躍于空中一般，正象征著漢高祖的英勇氣魄以及建功立業的王霸之氣。

3.娛樂與觀賞性

舞劍作為一種舞蹈形式還具有娛樂的性質。《孔子家語》中記載子路見孔子時拔劍而舞，此時的劍舞并不成熟，只是一個揮舞劍的動作，但可以從中看出劍作為一種實用性武器所具有的藝術化的傾向。

到了秦代末年，劍舞已經成為一種有觀賞性的形式，在宴會中助興。《史記·項羽本紀》中“鴻門宴”里就有酒席間用劍舞來助興的記載：“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可見，劍舞已經成為娛樂性的觀賞藝術形式，在酒席中常見用以助興。

隋唐時期，經濟繁榮，社會穩定，此時的劍舞在社會中已經很流行。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劍舞器行》中寫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可見劍舞當時已經較為成熟且受到大眾的歡迎，觀賞性大大增強。

4.祭祀禮儀之物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禮儀之邦的美稱，舞劍是不得不提的一種形式。劍舞與古代的祭祀有關聯。據《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刑天至此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最早的劍舞——干戚舞由此產生。劍舞與祭祀活動的結合是當時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夏商時期和西周時期，以原始宗教文化為主，有各種祭祀活動，相應的也會有不同的祭祀時的風俗，這其中必然包括祭祀中的歌舞——巫舞。《山海經·中山經》記載：“干儛，用兵以禳。”由此可見，在當時，舞劍作為一種祭祀形式，有著消除、逃避災禍的作用。屈原創作的《九歌》是用于祭祀的樂歌，首篇《東皇太一》全篇鋪陳了祭祀禮儀和祭神場面，其中提到了巫師撫摸長劍恭候神的降臨。《少司命》中寫道：“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這是一篇男巫迎祭女神的祭祀之辭，描繪了一個手持長劍的形象。由此可見，劍在當時與祭祀活動緊密相關，劍舞用來指揮祭祀活動的進行。

5.君子人格的象征

劍還常被當作君子人格的象征。這與劍的外觀是分不開的，劍長且直，正如古代君子所向往的正直剛強的人格，又因為鋒利而能當作武器，具有了英勇的象征。《漢書·地理志》：“吳、粵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劍，輕死易發。”《太平寰宇記》：“吳好用劍，輕死。”由此可見，劍用來展示佩劍之人驍勇的品格。韓愈的《答張徹》中：“肝膽一古劍，波濤與浮萍”，將古劍比作自己，表現自己的信念與操守。也可見劍是君子用來寄托自己品德才華的一種意象。

6.軍事場景的應用

劍舞不僅能用于酒宴助興，還有一個常見的使用場景就是在軍營。劍本身就是戰場上不可缺少的事物，自然而然也會成為邊塞詩人的意象選擇。

唐代詩人岑參的《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酒泉太守能劍舞，高堂置酒夜擊鼓。胡笳一曲斷人腸，座上相看淚如雨。”描繪了一個富有邊地特色的軍中酒會。劍舞也會用來給軍中鼓舞士氣。比如，張說的《幽州夜飲》：“正有高唐宴，能忘遲暮心？軍中宜劍舞，塞上充笳音。”李笙的《太白陰經》中：“酒酣，拔劍起舞，鳴笳角抵，伐鼓叫呼，以增其氣。”

7.女性價值的張揚

與《林蘭香》同時代的文學作品中，有許多女子佩劍或者舞劍的描寫。例如《筆生花》中姜德華不僅文章精妙，此外還“劍術高超”，有著政治家、軍事家德才能，作者對這一女性形象傾注了熱情，充滿了溢美之詞：“嬌兒具此非凡志，賽過須眉男子行”，熱烈贊美了女子，并認為女子并不弱于男子，同樣能夠建功立業。《榴花夢》中桂恒魁也是“女中豪杰”的形象，自幼文武雙全，且“習練劍法”，她建立種種功勛，是名將、英主、賢臣。以及《天雨花》中左儀貞拿劍刺殺鄭國泰。此種描寫，都將女性放到與男性同等的地位上，這都表現了女性的自豪感以及男女平等的呼聲，反映了當時存在的呼喚女性價值的一種思潮。

三、“彈琴舞劍”情節的文化傳統及審美效果

彈琴舞劍的描寫有自己的特點，并有著獨特的結構功能，結構全書，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此外，還將人物聚合起來，刻畫了豐富且獨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以下從文本出發，參照本文第二部分所寫的彈琴舞劍的象征意義來研究“彈琴舞劍”情節所關聯的文化傳統意義，以及在審美上形成的效果。

（一）情節關聯的文化傳統意義

第十八回中，公明達與季貍宴會上彈琴舞劍，燕夢卿將琴劍贈予二人。正值元宵佳節，以吃燈酒為重，其間還有吹彈、舞蹈等宴飲活動。彈琴舞劍是為此場宴會助興，為節日添彩的重頭戲。公明達、季貍分別彈琴舞劍來助興，耿朗乘興將琴劍贈予二人。這個情節與之后第五十三回《寶劍瑤琴歸舊主，花簪詩扇獲新評》相呼應。公明達、季貍來拜訪，三人談起二娘遺物以及當日所贈的琴劍，偶然得知二物原來是古時名器，二人于是將寶劍瑤琴還給耿順。這兩個情節，都涉及琴與劍，一贈一還，時間跨度很大，中心人物夢卿早已離世，此情節在全文結構的完整性以及推動故事情節發展方面有著重要的功能。

第二十七回中，彈琴舞劍出現的背景是眾人聚集設筵。宴飲描寫是中國古代小說中不可缺少的一環。此回中，耿朗集齊五美，家庭和美，其樂融融，青裳、丹棘彈琴舞劍更是將這場盛宴的歡樂氣氛推向最高潮。而后的耿府再也沒有如同此夜一般的祥和，耿朗與夢卿漸生嫌隙，夢卿遭受冷落和猜忌。這場宴飲以及彈琴舞劍的描寫，無疑將故事情節推向歡樂的高潮，同時對于全書來說，這又是一個轉折點，與之后府內妻妾間互相猜忌陷害的悲劇形成對比，加強了小說戲劇化效果，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

這兩回中彈琴舞劍情節主要是為宴會助興，琴劍的娛樂功能占主導，體現出很強的觀賞性。此外，彈琴舞劍蘊含著的象征君子人格的文這一化內涵，在公明達、季貍以及燕夢卿身上都可體現出來。

（二）塑造人物形象

1.公明達與季貍的人物形象

與彈琴舞劍情節息息相關的人物除燕夢卿外，還有公明達與季貍。

公明達與季貍，恰好對應一琴一劍，一文一武。作者是這樣描述公明達的：“公明達學富五車，才速七步。十五入泮，年至三十，未登一第，楊意不逢，鐘期難遇。只可借春風楊柳，秋月梧桐，以作消遣。”士子懷有人生理想，才華橫溢，際遇卻并不理想，這是古代文人志士普遍會遭遇到的困境，作者將這樣的現實境遇放在公明達的身上，又賦予他善彈的特點，希望琴能成為失意文人的情感寄托。在撫琴的過程中，文人士子可以找到內心的寧靜，找尋精神的自由。這也豐富了公明達的人物形象，人物更加豐滿立體。

至于季貍，公明達是如此評價的：“甲胄于櫓，良臣器識，詩書禮樂，儒將風流。他日之茅土可必也。”季貍對應的是“武”這一方面，季貍考入武學，卻進身尚遠，不遇知音，終年兀兀，這與公明達的經歷頗有相似之處。他的特長是舞劍，劍自然而然成為他的象征。季貍善舞劍也是作者塑造這一人物的象征手段。

公、季二人與燕夢卿也有聯系。公、季對夢卿有極高的評價，可以說是敬佩燕之為人。燕夢卿甘愿代父受罪，且因為父親失去了正妻的位置，公、季二人都從心底認為燕夢卿無論是才學還是為人處世之道都配得上做耿朗的正房。相對的，燕夢卿對二人也十分欣賞。在第十六回中提到燕夢卿鼓勵、勸說耿朗，有難以決斷的事情時，可以與公明達商議，并且認為公明達的才華智慧在一般人之上。可見，燕夢卿與公、季二人在精神層面上相互肯定、相互吸引。

公明達與季貍兩個人物，正好與琴、劍相對，一定程度上，二人也是燕夢卿性格的兩個方面，作者通過塑造這兩個人物來寄托自己的理想，并更好地塑造燕夢卿這一形象。

2.燕夢卿的人物形象

彈琴舞劍是燕夢卿人物形象的象征，本文第二部分提到的琴與劍的文化傳統在燕夢卿身上都可找到對應之處。基于此，我們首先要對燕夢卿的人物形象做分析。燕夢卿是典型的矛盾的人物，可以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她絕對地接受理學對女性的教育，將理學的要求刻在骨子里，并且堅定不移地執行。出嫁前犧牲自己代父贖罪，之后又認為“一女不嫁二夫”，不愿嫁給別人，而甘心做耿朗的妾室，甚至為救丈夫不惜割發斷指，斷送自己生命。在當時的時代下，燕夢卿接受這種思想并貫徹執行。另一方面，她內心深處又是個性好強，渴望揚身立命的。燕夢卿出身官員家庭，有良好的家庭教育，不論是才華還是德行都十分優秀。這樣出眾的能力天賦不能像尋常女子一樣碌碌無為。小說第七回中，燕夢卿在祖墳題詞，將簪子遺落，之后又對自己的行為擔憂、惶恐。燕夢卿對自己這首詩頗為滿意，希望能被人欣賞，但是又為自己沒有嚴格遵守理學的要求而感到負罪，對理學的絕對接受和個人的人生追求在燕夢卿身上嚴重對抗著，形成了她矛盾的人物形象。

彈琴與舞劍都有君子人格的象征意義，燕夢卿是作者理想的化身，作者把她當成一位君子，在開篇第一回就指出蘭是燕夢卿的象征物，正是由于燕夢卿有君子般的品格，與蘭的高雅品性有相通之處。彈琴舞劍情節也是如此用來象征燕的品德和才能。燕夢卿在掖庭之時，曾有“冰心俏膽志封侯，不作春閨少婦愁”的想法，可見她的志向并不止步于嫁為人婦，身為女子卻有大丈夫的凌云之志，如同劍所象征的君子的信念與霸業理想。之前提到過《天雨花》中左儀貞索要盤龍劍，左公說劍本來是男兒所用的，而儀貞卻異常喜愛劍，在第十五回中刺殺鄭國泰更是使她成為巾幗英雄的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劍”是她成就偉大抱負不可或缺的武器。《天雨花》和《林蘭香》的創作年代相距不遠，書中都出現了女子舞劍的情節，劍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同為象征女子的凌云之志以及不差于男兒的氣概。

四、結語

琴與劍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本就具有十分鮮明且深厚的意義，《林蘭香》中彈琴舞劍情節每每同時出現，本文就這一文學現象，從研究琴（彈琴）與劍（舞劍）的文化傳統入手，繼而再回到文本中，找尋這樣的文化傳統對于小說的結構功能，也就是情節發展、人物塑造等方面所起到的作用。

通過上文分析可知，《林蘭香》中彈琴舞劍的描寫是為了象征女主人公燕夢卿的形象，雖為女子，卻有君子之志，對于政治生活、建功立業都有渴求。這樣的象征手法提高了作品的藝術表現能力。另外，在一定意義上，這也是當時女性價值張揚的一種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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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武晶，女，漢族，山西汾陽人，山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