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新規對中小銀行資產負債管理的影響及應對建議

周雅琳／文

商業銀行資本管理新規擬于2024年初實施，這標志著《巴塞爾協議III》最終版在中國的全面落地。資本新規構建了差異化資本監管體系，全面修訂風險加權資產計量規則，強化監督檢查及提高信息披露標準。資本新規的實施是銀行業資本監管體系十年來最大的變革，對中小銀行的業務模式、經營管理模式、內部流程機制、系統建設和精細化管理能力等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對資產負債管理影響重大。文章闡述資本新規的政策調整內容，立足中小銀行，重點分析資本新規對中小銀行資產負債業務的影響，從管理角度提出建議，助推中小銀行夯實基礎、提升風險管控水平及數據質量，實現高質量發展。

資本是銀行經營的基石，也是銀行業務發展的“指揮棒”，資本的稀缺性要求銀行建立以資本為核心的經營發展模式。2023年2月18日，中國銀保監會會同中國人民銀行發布《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資本新規”），計劃于2024年1月1日起正式實施，銀行業迎來資本監管體系十年來最大變革。資本新規對中小銀行的業務模式、基礎管理和精細化管理等方面都提出了更高要求，中小銀行亟須調整業務模式和提升管理能力，以應對資本新規提出的挑戰。

本文重點分析信用風險加權資產權重的細化調整對中小銀行資產負債業務的影響。資本新規更趨向于讓銀行回歸存貸主業，讓同業業務回歸“短期、臨時性頭寸調劑”的初衷，促使中小銀行改變原有的資產負債管理模式，圍繞資本調整資產負債布局，實現資本、風險與業務的有機結合，實現價值最大化目標。

對中小銀行資產業務的影響

資本新規通過構建差異化的資本監管體系、全面修訂風險加權資產計量規則、強化監督檢查及提高信息披露標準等，使資本監管和銀行規模及業務復雜程度相匹配。

差異化資本監管

為促使不同銀行在業務布局和經營策略上具有更強的靈活性和主動性，資本新規將商業銀行劃分為三個檔次（見表1），匹配不同的資本監管方案。其中，規模較大或跨境業務較多的銀行被劃分為第一檔，對標資本監管國際規則。根據劃分標準，我國絕大部分商業銀行為第一檔，因此重點關注第一檔銀行的計量規則。

表1 商業銀行檔次劃分表

調整主要資產風險權重，對銀行業務影響較大

資本新規下，商業銀行可以采用權重法或內部評級法計量信用風險加權資產，新權重法進一步細化資產風險暴露分類標準，增加了風險因子，細化各類風險暴露的風險權重要求，變化范圍涵蓋銀行同業、投資級公司、中小企業、房地產、表外業務等，提高風險敏銳度的同時，對數據質量要求、計量水平和管理精細化提出了挑戰。

同業業務資本消耗增加，減少同業套利空間

資本新規下，按照新標準進行信用風險評估，將交易對手商業銀行劃分為A+、A、B、C 四檔，適用不同的風險權重。總體看，絕大部分銀行為A 檔，原始期限3個月以上商業銀行債權的風險權重將從25%上升至40%（見表2），交易對手商業銀行債權的風險權重將整體提高，對商業銀行開展存放同業、買入返售票據業務造成較大影響。

表2 資本新規下第一檔商業銀行債權風險權重調整表

公司業務細化調整，引導回歸本源支持實體經濟

資本新規整體利好表內單位貸款業務。現行資本規則下，對公司風險暴露不作細分，均按100%計量。資本新規下，公司風險暴露區分投資級、中小企業、專業貸款，投資級、中小企業風險暴露分別降至75%、85%，對專業貸款進一步細分為運營前及運營階段，分別按130%、100%的權重計量。因此，對于投向投資級企業、中小企業的單位貸款，可享受資本優惠，單位貸款整體資本消耗將有所下降。

新增房地產風險暴露分類，須審慎開展房地產業務

資本新規增加了房地產風險暴露分類，包括房地產開發貸款、房地產抵押業務。房地產開發貸款區分是否符合審慎要求，分別賦予100%、150%的權重。房地產抵押貸款由單一權重調整為25%～150%不等，其風險權重與貸款價值比、項目資本金比例等直接相關，賦予不同的風險權重。因此要對授信客戶貸款狀態進行持續監控，并及時更新數據，提高風險管理的精細度，盡可能減少資本消耗。

重視零售客戶信用度，對合格交易者給予優惠權重

現行資本規則下，對個人的風險暴露按75%計量，對于是否違約也未進行區分。資本新規下，須進一步細分，引入監管零售、合格交易者的概念。監管零售指單個客戶風險暴露不超過1000萬，且占全行風險暴露總額不超過0.5%。對監管零售中的合格交易者給予權重優惠至45%，對于已違約的風險暴露上升至100%。因此對于優質信用卡客戶，風險權重有所下降，能夠節約資本。

首次明確資產管理產品的風險權重，引導投資穿透型產品，提升底層資產透明度

資本新規首次明確了商業銀行投資資產管理產品的資本計量標準，根據可獲得的產品底層資產信息的程度，可采用穿透法、授權基礎法計量，否則按照風險權重1250%給予懲罰性權重，引導銀行落實穿透管理要求，提高底層資產透明度。整體來看，資產管理產品底層資產透明度越高、低風險權重資產投資比例越高，商業銀行的風險資本占用越少，銀行自營投資對產品透明度的要求也會倒逼基金等資產管理產品提升產品透明度。

表外業務風險權重大幅上升，對表外業務影響較大

資本新規下，信用證風險轉換系數由20%提升至100%，可隨時無條件撤銷的貸款承諾由0%提升至10%，旨在約束表外信用無序擴張，更有效地管控風險，對表外信用證及貸款承諾規模較大的影響較大。近年來，表外業務由于其特殊性，不計入資產負債表，規模得以快速增長。資本新規下，銀行從業務產品設計、審批條件、合同條款、放款審核、風險監控、流程控制、系統控制等方面提升表外業務的管理能力。

風險權重底線的豁免

現行資本規則下，買入返售債券以100%利率債質押，則風險權重為0%。但資本新規下，合格質物質押風險暴露的風險權重底線為20%，滿足條件的，可豁免風險權重底線要求。對于買入返售債券業務，其風險權重基于交易對手及交易期限的差異，風險權重也不相同，但總體有所提升，對依賴回購業務的中小銀行造成較大影響（見表3）。

表3 買入返售債券業務風險權重

賬簿劃分標準明確，轉換限制嚴格

現行辦法下，商業銀行的賬簿劃分工作主要根據金融資產分類開展，與資本新規的劃分標準存在較大差異。資本新規首次以清單的形式分別列舉劃入交易賬簿及銀行賬簿的資產，并明確賬簿之間轉換的嚴格限制。賬簿轉換須獲得高級管理層及監管機構的審批，防止銀行通過賬簿劃轉進行監管套利。大多數中小銀行賬簿管理辦法相對陳舊，尤其是在新金融工具準則重分類后，存在部分賬簿劃分不準確的情況，要求在資本新規實施前完成整改。

對中小銀行負債業務的影響

資本新規下同業業務受到較大影響，引導銀行回歸存貸主業，讓同業業務回歸“短期、臨時性頭寸調劑”的初衷，從而促使銀行夯實存款，降低同業依賴度，優化負債結構，提升負債管理能力。

同業融資業務由于開展靈活、期限較短、市場化程度較高，所以成為商業銀行主動負債管理的重要手段和工具。同業負債占比較高的城商行居多，2022年上市城商行平均同業負債占比達到23.94%，重慶銀行、廈門銀行、鄭州銀行等銀行同業負債占比超過28%。資本新規下，同業負債占比較高的中小銀行受沖擊較大。

回購融資成本相對上升

資本新規下，隔夜賣出回購按1.25倍質押利率債可豁免風險權重，但非隔夜的回購業務合格質物質押風險暴露的權重底線為20%，對于依賴賣出回購滿足日間頭寸的銀行，回購業務要求的質物可能會產生更多的資本消耗，進而抬升相應的回購利率，融資成本相對上升。

同業存單期限結構調整，發行難度增加

資本新規下，3個月以上同業存單風險權重上升，可能導致后續同業存單余額增長放緩，發行期限縮短，或長期限發行成本上升。對于同業負債占比高的中小銀行來說，期限結構趨于短期化，期限錯配加劇，流動性風險增加。

從結構看，2019—2022年，城商行每年同業存單發行總額在7.2萬億左右，其中3月及以內的同業存單平均占比達到42%，2023年一季度達到51.49%（見圖1）。因此，資本新規下，同業存單發行期限或將進一步縮短，滾續發行的壓力日益增加。

圖1 全國城商行同業存單發行趨勢圖

從價格看，2019—2022年同業存單價格呈逐步下行態勢，全國城商行同業存單發行加權利率從2019年的3.13%下行至2022年的2.26%，下降超過80 bp，其中1～3月的同業存單發行加權利率從2019年的2.95%降至2020年的2.08%。但是2023年一季度，價格迅速反彈，全國城商行同業存單發行加權利率上行至2.57%，上升超過30 bp，1～3月利率上升超過36 bp（見圖2）。2月20日，市場對于同業存單的風險權重變化已作出反應，1月收益率下行，而3月及以上收益率上行3～5 bp 不等。后續隨著同業存單到期量增大，中長期同業存單的價格將進一步抬升，增加銀行的負債成本。

圖2 全國城商行同業存單發行利率趨勢

債券發行難度增加，成本抬升

資本新規下，三個月以上的銀行風險暴露權重由25%提升至30%，對于標準信用等級達不到A 級的銀行，其風險權重最高可提升至150%，二級資本債的風險權重從100%上調至150%。金融債、二級資本債的資本占用總體有所增加，面臨發行成本抬升的壓力，金融債作為穩定的資金來源一直受銀行的青睞，2019—2022年年均發行量超過7000億。二級資本債作為銀行補充二級資本的主要手段，2019—2022年年均發行量6800億以上。從發行主體看，中小銀行仍是主力軍，對部分互持多、資本充足率低的中小銀行造成較大壓力。2023年預計約4000億二級資本債到期。

資本新規的應對建議

回歸本源支持實體，做大做強表內信貸業務，合理控制表外業務規模

資本新規引導銀行回歸本源，對投向投資級企業、中小企業的單位貸款降低風險權重，對零售貸款繼續給予優惠權重。因此，為了盡可能獲得資本優惠，一是在資產規劃和資源配置時，將資源向低資本消耗的領域傾斜，在風險權重不變或下降的前提下適度擴大規模，提升資本使用效能；二是加強基礎性管理，從源頭做好資本管理、風險控制與數據質量提升，滿足資本優惠的各項條件；三是合理控制表外業務規模，在資源配置時綜合考慮業務發展、風險、資本消耗及收益的平衡，放緩表外業務增速。

調整投資策略，加快資產流轉和交易，提高獲利能力

資本新規提高了對資產管理產品的計量要求，對底層資產的穿透更為嚴格，若不改變原有投資策略，將消耗大量資本。一是優化投資策略，增加低資本消耗的產品，如利率債、一般政府債、投資級非銀金融機構債券等，適度擴大投資級非銀金融機構同業借款規模；二是選擇投資產品時，堅持“能穿透盡穿透”的原則，盡可能掌握底層資產的詳細信息，對于無法穿透或穿透程度較低的產品，在資產規劃時應考慮波段持有，在季末、年末時點盡量配置低風險權重的資產，降低資本消耗；三是提高市場研判能力，轉變傳統獲取票息的資產盈利模式，加快資產流轉和提高交易頻率，在風險可控的前提下加大波段操作力度，賺取價差，提高資本使用效率；四是嚴格遵循賬簿劃分要求，準確劃分交易賬簿與銀行賬簿是審慎估值、資本計量及日常風險管控工具的基礎，要求中小銀行修訂賬簿管理辦法，制定明確、清晰的賬簿劃分規則，規范賬簿劃分管理。

多措并舉優化負債結構，提升負債管理能力

資本新規引導銀行做精做細，中小銀行應積極適應新形勢、新常態，統籌兼顧負債規模、成本及結構，根據不同資金來源的特點，選擇適宜的管理策略，不斷優化負債結構，提升負債管理能力。

第一，回歸本源，堅持“存款立行”。深耕細作零售業務，吸收更為穩定的零售客戶存款，充分挖掘渠道、產品和服務的潛力，增強客戶黏性與資金的穩定性，夯實客戶基礎，提升存款質量，減少對同業負債的依賴，走可持續發展道路。

第二，強化同業負債管理，充分發揮補充作用。在資本新規的影響下，同業負債成本或將抬升，銀行應在充分權衡“利潤—成本—規模”關系的基礎上合理安排資金融入計劃，對于同業負債的量與價，應結合產品期限因素，優先選擇同期限較低成本的資金，遵循量出為入原則，在實現有利可圖原則下促進同業業務的良性發展。

第三，加大央行資金運用力度，拓展資金來源，優化負債結構。用好央行貨幣政策工具，主動爭取低成本的央行資金支持，拓展資金來源，優化負債結構。

第四，拓寬同業朋友圈，加強市場研判，抓住合適的發行窗口，提高債券發行成功率。

強化利差管理，降本增效提升利潤留存

資本新規進一步限制了中小銀行外源性資本補充渠道，使中小銀行更加依賴內源性資本補充。近幾年政策引導銀行減費讓利，資產端收益率下降趨勢不減，為維持穩定的利差水平，必須從負債端下功夫，有效壓降存款成本，合理控制同業負債成本，提升經營效率，不斷提高未分配利潤留存，有效補充資本。

在資本新規的影響下，中小銀行資產負債管理面臨較大挑戰，須優化資產負債結構，調整投資策略，夯實存款基礎，降低同業負債的依賴度，降本增效提升利潤留存，提升應對資本新規的能力，走高質量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