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吶喊

文／永康市城西中學 楊彬茜 圖／與 魚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突然發出的響聲很敏感，甚至可以說是恐懼。這種恐懼來自我的姐姐，她得了癲癇。

我到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姐姐第一次犯病的樣子。

當時我們一家人正在吃飯，姐姐坐在我的左手邊。餐桌上其樂融融，我一邊吃，一邊和父母分享學校里發生的趣事。突然，清脆的撞擊聲打斷了我的話——有只碗掉在地上，碎了。媽媽最快反應過來，她站起身沖到姐姐旁邊，我下意識轉頭，就看到姐姐斜著身子癱在椅子上，一點點往下滑去。

姐姐不住地抽搐身體，嗓子里持續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她的嘴角有一絲細長的紅色液體流了下來。爸爸用筷子撬開姐姐的牙齒，拿筷子抵著，防止她咬到舌頭；媽媽撥打急救電話，卻因為慌張無法準確描述家的位置；奶奶一邊拍打姐姐的臉頰，一邊焦急地呼喚她的名字。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十分多余，只能默默地擋住弟弟的視線，讓他不至于害怕。可嘈雜的聲音卻敲打著我的耳朵，我的心像是被誰的手揪著一樣，充滿了不安。

那天的救護車似乎來得格外晚，那鳴笛聲似乎特別刺耳，像一根根鋼刺，不停地戳著我的耳膜，讓我疼痛又無奈。等大家慌亂地把姐姐送上救護車，刺耳的聲音漸行漸遠時，我才緩過神來。

從那以后，我就十分恐懼家里突然發出的聲音。有時候，姐姐在衛生間洗澡，水流聲順暢悅耳，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似有重物墜地；有時候，姐姐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前一秒還是她歡快的笑聲，后一秒就是手機掉落的聲音……每每看到姐姐犯病，都讓我喉嚨發緊，腦袋空白。每次聽到那些聲音，都讓我想起姐姐那天一點點往下滑、不停抽搐的樣子。

姐姐的生活習慣慢慢地改變了，她去衛生間的時候不再鎖門，晚上也主動和媽媽一起睡。姐姐總是三餐不落地吃著藥，因為吃藥，她開始不停地長痘。我雖然沒有吃藥，但知道自己有了心病。在家時，我的心始終是提起的，害怕那些不知道什么時候從什么地方發出的突如其來的聲音。

后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重新思考這種聲音的意義，從此不再恐懼它。

一個平常的周末，最愛我的也是我最愛的爺爺悄無聲息地走了。那天沒有下雨，也沒有刮風，沒有前因和鋪墊，爺爺坐在他最愛的躺椅上，戴著眼鏡，拿著報紙，頭往旁邊耷拉。大家發現異常的時候，眼鏡還架在他的鼻子上，報紙還攤在他的膝蓋上。爺爺走的時候，真的是一丁點兒聲音也沒發出。

我之后總是想，那時候如果爺爺的眼鏡掉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音，如果爺爺的報紙飄到地上發出“嘩啦”的聲音，如果爺爺也能像姐姐那樣發出“嗬嗬”的聲音……那么是不是在隔壁房間的奶奶就能聽到，爺爺是不是還有被及時救治的可能？我開始慶幸，姐姐在犯病的時候能弄出聲響來，那是她在向我們傳達“我出事了”這個信息，讓我們可以及時去關注她。

這種突兀的聲音在清楚地提醒她身邊的人：一個生命正在尋求幫助。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努力發出“存在”的聲音，這樣的聲音是偉大的，是不屈的！我很慶幸能聽到這樣不屈的聲音，慶幸自己有機會去幫助一個生命，去見證生命的掙扎與堅強。

清晨時，鳥兒把人叫醒的聲音，意味著新的一天到來，我們又要投入新的忙碌；自習時，同學的玩鬧聲，意味著調皮的他們很可能被老師處罰……生命總是在制造聲音，它在時刻提醒世人，“我還存在”。有一種聲音會直達我的心底，那是生命在吶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