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書的歲月

張玉琴

教書的歲月，亦真亦幻，亦遠亦近，亦親亦疏。只能在文字中翻找。

夢里常回校園，學生還是那學生，同事也是原來的同事。醒來方知是夢，有些傷感，人是奇怪的動物，合合分分，一路走來，苦樂相伴。

教書的歲月，是人生中又一個驛站。也是上蒼對我的恩賜。感恩校園的松柏泡桐，花草，在我孤獨寂寞時的陪伴，夜晚流瀉的月光落滿窗子，伴我前行。

夜深人靜，打開教案，空白的一頁，需要我去填寫，密密麻麻的文字像鳥兒跳出來，落在紙上，飛上飛下，奇奇怪怪，瞬間，就靜臥下來，不動神色。神秘得讓我浮想聯翩。

我是一個對物質欲望奢求很低的人。很懷舊，能湊合就行，能將就更好，平平淡淡其實是很多人追求的終極目標。時至今日，我對物質的需求很少，不貪，不占。簡簡單單。

每天在繁星滿天的時候，你已起床，夜晚在明亮的月光下，你在學生的作業本上勾勾畫畫精琢細磨，寫下一行行優美的評語，一年四季行走在鄉村的土路上，凜冽的寒風吹紅了你的臉，清貧的′生活讓人心寒。人說：你是蠟燭，可你卻說你是種莊稼的能手，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在你的精心播種下，收獲了知識，學會了做人，練硬了一雙飛翔的翅膀，而你卻黑發中布滿了銀絲，一天天老去……

那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忍耐多于呼喚，鄉下的辛苦無人知曉，老師們拖家帶口，守著一方凈土，守著鄉村的校園，幾百元的工資，拖欠半年，太平常不過了。逼得有些老師不得不另謀出路，當時是90年代中期，部分老師跳槽改行去了銀行，企業，甚至當了公務員，辭職下海的，都是薪水得不到及時兌現，狠心做出的選擇，做出這樣的選擇，被逼無奈。工資一如既往地拖欠，雖則抱怨，牢騷不斷，老師對學生的責任未減，同以往一樣，更加認真，更加細心，白天上課，晚上住校，備課改作業鉆研教材，把學校當成家，把家當成車站，匆匆來去。顧不上家里的大凡小事，經常遭到家人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呵斥！真是錢掙不著，還要兩頭受氣，伸手問老公要生活費是家常便飯，為要錢，我倆也沒有少吵架，多半是吃了滿肚子氣離家，搶了一鼻子灰進校。在一種壓抑的情緒中我得了胃病，見生氣胃就疼，加上營養欠缺，越來越嚴重，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終于有一天，我暈倒在校園里，住進了醫院。這次住院，是我從教后唯一的一次住院，在醫院待了半個月，大夫說：再拖下去，就很難治療了。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我便要求立即返回學校，因為六十多個學生在等著我。當時，還擔任初二的班主任，怕影響了學生的期末考試，這對一個老師來說是大事，我離不開他們，幾日不見，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點啥，雖然那些熊孩子，經常搗蛋，不聽話，不理解老師，畢竟他們是孩子，叛逆期難管。對老師，還是家長，都是一種挑戰。身為班主任，要對每位學生負責，做好心理疏導，壓力山大。育人不是簡單地說教，不是膚淺地講大話。真正的育人是從心里上轉變，認同、接受、改正、糾錯、疏導、所以，老師們經常說育人比教書難。難就難在做學生思想工作，了解心理動態，樹從栽下來，到長成材，修剪、澆水、煩瑣的過程伴隨樹的一生。不問不管，順其自然，樹會長成四不像，育人要從小抓起，從點滴抓起，每一句話，每一個行動都得落實。

與整天忙著風里來雨里去種莊稼的村里人相比，鄉村校園的老師是幸福的。有上下班時間，有常規的星期天，有固定的節假日，有每年兩個寒暑假。風吹不著，雨淋不上，衣服穿得干干凈凈，太陽也曬不著，吃輕生飯的你們就是好。校門外邊的人滿眼是羨慕，賣小吃，擺攤的女人，盯著出出進進的女教師，嘀嘀咕咕議論著，似乎她們就是這些女人心中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教書的歲月，校園的歡聲笑語，簡陋的環境，我們都撐過來了。一只藍色的塘瓷碗陪伴我離開了崗位，碗底窟窿眼兒，補了好多疤，舍不得扔掉。它是母親留給我的禮物，有母親的味道，有親人的愛呵護著，心里暖暖的，扯不斷歲月情長，念不完母親大人的恩。

教書的歲月，就像黑白電影，重新回放。一集一集翻著看著。紅黑交替，冷暖自知，穿越荒野密林，荊棘叢生，無所畏懼。不論走過多少年，不論經過多少事，不論遺忘過多少，那真切，遙遠、清純、溫暖的時光，像天空飄過的朵朵白云，在我生命的藍天上停留。有烙印在靈魂深處，也有像紙一樣折皺的痕跡，在歲月深處纏纏繞繞，在生命長河中跌宕起伏，疲憊的身心，與書本握手言和

老師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可她的精神是富有的，你教過的學生始終記著你，你把做人的道理傳授給了他們，你把你僅有的知識毫無保留地給了莘莘學子，這就是收獲。不管這一生你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有了春天的播種，才有秋后的喜悅。一茬一茬的學生畢業離校，又有一批新生走進你的課堂，回到你的身邊，課前的談心，課后的解疑，都成了絢麗日子的詩情畫意。

教書歲月，居鄉下三十年。人事交叉，時間的脈絡已不清晰，沉浸于此，如春蠶躺在繭中般溫暖，時間與空間織就的經緯之網，照亮了鄉村校園的點點微光，足以讓我抵擋余生的寒涼。

教書的歲月，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總是在你的生命中留有一方空隙，涂抹上一些陳舊的色彩，用文字描來描去。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