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訣

孫道榮

岳父在職時，話不多；退休后，卻成了“話癆”。話多的人，難免招人煩，但岳父話多，卻大受歡迎，無論是老友故交，還是老同學老鄰居老熟人，與他相遇相見，都愿與他聊一聊，敘一敘。

岳父有“聊訣”，簡言之，謂三不聊。

不聊生死。岳父今年已79歲高齡，患心臟病、糖尿病和高血壓，體質不算太好。有一年，還突發心肌梗塞，按他的說法，差一點就當場“報銷”了。他自己并不懼生死，但與人聊天，尤其是與他年齡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他從不聊生老病死的話題，他知道同為遲暮之年的人，有人貪生、有人畏病，更有人怕死，生老病死的話題，只會讓有的人徒生恐懼和傷悲，談也無益，不如不談。

也不聊子女。岳父有一子二女，都已成家立業，各自生活得都還不錯。尤其孫輩，個個學業有成。這當然令他欣慰，他也深愛著子女和孫輩，但與人閑聊，卻從不將兒女的話題，掛在嘴上。因為他知道，老友中，不免有人子孫不孝，家庭不順，諸事艱難，這時，沉醉在自己的子女如何孝順，如何體貼，如何成功，無異于讓別人難過、難堪，還怎么聊得下去呢？

岳父還很少與人聊自己的過往。岳父一輩子，并沒有大富大貴，但他年輕時英俊帥氣，且在他那個年代，就能考上大學，成為人中驕子，后來入職教壇，育人無數，作為老一代知識分子，他自有自己輝煌的過去。有人聊天，最喜歡拿自己年輕時的春風得意說事，岳父卻從不觸及自己的往事，在他看來，往事皆如過眼云煙，好漢不提當年勇。真要聊及，也只輕描淡寫自己失敗的那些糗事、窘事，以博老友一哂。知他者，不說也知；不知他者，說出來亦如笑談。

秉此聊訣，岳父在與他相處的那一幫老人中，大受歡迎。每見一大群老人中，岳父談笑風生，上天入地，古今中外，柴米油鹽，其樂融融，不亦快哉！

（凌雪薦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