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賈平凹是以高度的自覺承繼中國古典敘事傳統的當代作家。在文化精神方面,賈平凹吸收以儒、釋、道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其作品既呈現出儒家經時濟世的擔當,也熔鑄了道家虛靜超越的自得與佛家悲憫曠世的哀矜。在敘事文體方面,賈平凹廣泛汲取先秦兩漢到明清文學傳統的滋養。早期小說《商州三錄》《太白山記》文字古雅簡約,述奇志異,頗得古代筆記體、志怪體小說神韻;《廢都》《暫坐》等作品吸收古白話詞匯,描繪家庭瑣事,展現世態人情,作品的人物設置、題材結構、精神氣韻與《金瓶梅》等世情小說一脈相承。
[關鍵詞] 賈平凹? 中國古典敘事傳統? 筆記體小說? 志怪體小說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識碼] A
敘事是“客觀地敘述身外的事件或描述身外的景象”[1]。“在形形色色的文學敘事之中,存在著某些頻繁呈現、甚至代代傳承的表現特點,這些相對穩定的特征貫穿于整個文學史,就不妨稱之為一種‘傳統。”[1]中國敘事文類主要包含歷史、小說、戲劇三大主流系統,每一文類包含不同的文體[2],其中小說主要涵蓋“志怪志人、雜史雜傳、傳奇話本、筆記章回”[2]等文體。古典敘事傳統“在時間上指向中國古代,在空間上相對于‘西方”[3],在精神價值層面以儒、釋、道三家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為基底。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古典轉向”漸趨成為當代文學創作與批評研究的新坐標。中國古典文學藝術與傳統敘事資源逐漸走出邊緣地標,以各異的形態或隱或顯地融入作家筆下。在中國當代文壇中,賈平凹無疑是以高度的自覺實踐著“融通傳統”目標的作家。賈平凹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學素養。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起,作家便展開了“打通古今”的文學探索,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創作的《廢都》更以世情小說的風貌釋放其賡續古典敘事傳統的信號,此后多部小說均可窺見作家從先秦兩漢到明清文學的知識譜系。賈平凹在幾十年的創作中不斷求變求新,其作品從文化思想、敘事文體等方面無不昭示著作家對中國古典敘事傳統的迷戀與體悟。
一、賈平凹與中國傳統哲學思想
論及賈平凹寫作中的中國古典敘事傳統,離不開對作家文化思想及文化人格的挖掘。以儒、釋、道為代表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對賈平凹的創作理想、文化人格、小說題材等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儒家思想張揚積極入世的人生哲學,主張修為進取、明義重公。在《童年家事》中,賈平凹自言接受了家庭中儒家思想氛圍的熏陶,也形成了悉心現實的兼濟情懷。他的作品不忘關注變革下的中國城鄉現實。如《極花》指出了婦女拐賣與現代化進程中城市對鄉村形成的某種“掠奪性”的社會現象。《帶燈》以鄉鎮干部帶燈的系列遭遇暴露了中國鄉鎮治理的諸多難題。《暫坐》其間穿插著城市污染、貪污受賄、官商勾結、貪婪嫉妒、爭斗背叛的種種不堪。這些具有時代性與現實感的題材袒露了賈平凹的創作動機——“我的情結始終在現當代……關懷時下的中國是我的天職。”[4]
道家思想由老莊創設,主張清靜無為、曠達超脫的思想,是山水文化下宣揚虛靜、超然的生命哲學。賈平凹癡迷老莊哲學,追求“致虛極,守靜篤”的人生境界,他曾將書房命名為“靜虛村”,標榜寫作志向。在道家思想的影響下,賈平凹形成了達觀、通脫、超越的創作精神。在小說中,作家刻畫了具有道家思想因素的諸多形象,如《廢都》中的莊之蝶、《極花》中的胡蝶、《山本》中的陳先生。《極花》中的胡蝶在老老爺的啟發下,以極花般的毅力于被拐賣的困境中獲得身與心的超越。與老莊哲學的精神契合塑造了作家通達的人生觀、世界觀,也由此賦予了賈平凹系列作品中的人物在困厄中實現超越的人生智慧。
佛家認為生即是苦,萬事皆空,身心的痛苦是生存的宿命,而解脫之道即是“明心見性”,即通過心靈的“頓悟”與“破執”實現自我的超越。與此相應,佛家倡導利己利他,有普度眾生的悲天憫人情懷。佛禪文化對賈平凹也有啟發。賈平凹焚香禮佛,熟讀佛經。小說中不僅常常出現《妙法蓮華經》、木魚、飛天等佛家書籍、物件,也有寬展師傅(《山本》)、西藏活佛(《暫坐》)、還俗和尚“善人”(《古爐》)等佛家人物形象,更滲透著因果報應、輪回觀念以及悲憫哲學的佛家精神。《暫坐》中海若、應麗后等企盼活佛的到來以尋求皈依,她們在日常生活中“做禪修,去煩惱”,作家更以人物之口道出佛家大義——“凡夫眾生的存在便是生老病死……是周而復始的苦惱。”[5]賈平凹正是從“佛眼”的超越性層面打量浮世眾生的生命果報與升降浮沉,其作品也充盈著“大地般的寬厚和哲人般的哀矜”[6]。
儒家思想講究積極入世,佛道則以“出世”“遁世”給人以精神救贖。賈平凹整體式、感悟式地接受了儒、釋、道哲學思想的影響,使經時濟世的擔當、虛靜超越的自得與悲憫曠世的哀矜共同夾雜于作品之間,熔鑄出復雜而多元的精神面貌。
二、賈平凹與筆記體小說傳統
筆記體小說是中國古典小說源遠流長的一脈,多指“魏晉南北朝以來‘叢殘小語式的故事集”[7]。典范著作有干寶《搜神記》、劉義慶《世說新語》、瞿佑《剪燈新話》等。筆記體小說屬文言小說,形制短小,多以“記”“錄”“志”等命名;內容駁雜,或寫瑣聞雜談,記風物民情,或談世人百態,寫鬼怪神仙,或考證辨訂,情節淡化,敘事簡潔,語言散淡而自然。賈平凹癡迷筆記體小說,在古代筆記體小說的熏陶與創作主體的自覺追求下,其早期小說《商州三錄》《太白山記》彰顯出“筆記”的精髓,這主要表現在作品的形制、題材、結構、語言、風格方面。
賈平凹繼承了筆記體小說文字儉省、形制短小的特點。篇幅小者,每篇不超二千字;篇幅大者,如《商周初錄》每篇也不過五千。題材方面,賈平凹拾取商洛歷史地理、人情風俗、飲食起居、軼聞瑣事,其風土人情的描繪頗有《幽明錄》《閱微草堂筆記》之貌。作家從黑龍口到龍駒寨,從馮家灣到賈家溝,從白浪街到鎮柞,再到流峪灣,一路描繪了古老商州的民風民情圖,描述了集市商販、民間藝人、漁人木匠等三教九流的民間人物,還記錄了當地鄉民的衣食住行、建筑器具、婚喪嫁娶、風俗掌故,還原了淳樸的商洛鄉民生活。
這些短篇結構松散,不尚情節,作者隨事而記,并不刻畫人物、事件的宏闊全貌,常常截取生活二三小事,如《世說新語》一般,逸筆描繪,因而一篇文章前后之事并不必然存在因果邏輯關聯。如《商州初錄·屠夫劉川海》先寫劉川海待人熱情、愛說話,后寫其女兒蒸饃、買布、做鞋、戀愛,其間綴以集市風俗;再大篇幅寫劉川海殺豬、鄰人賣豬的經過,其間又穿插劉川海對男女新式戀愛的排斥態度。各片段沒有直接的因果聯系,結構散漫,但卻如樹之枝蔓般渾然一體,展現了一幅自然的民間生活圖景,饒有趣味。作家在創作中并不著意于情節的連貫性、完整性,這種散文化的敘事記人方式看似“為文無法”,卻也是作家“苦心經營”的結果。
筆記體小說采用直白洗練的文言,賈平凹繼承筆記體小說的筆法,在現代漢語創作中融入文言,在詞匯、句式、篇章構造方面均有文言古雅簡約之風,形成了文白相間,雅俗相濟的語言風格。在詞匯方面,作者多用單音節名詞、動詞。古今漢語詞匯的外部結構特點有所不同,“古代漢語以單音詞為主,雙音詞數量少”[8]。篇章中單音詞比重大導致文風精練、簡約。如“村寨安然無事,人已無欲,目不能辨五色,耳不能聽七音,口鼻不能識九味”[9]“兩人一前一后,上坡下坎,轉彎翻山,一走一顫……躺者便騰云駕霧”[10]兩句,所用動詞與名詞均為單音節形式,文字十分省儉,且“每一單句內很少有修飾成分……少定語的鋪張”[11],給人質樸恬淡之感。五色、七音、九味,是文言詞匯的直接移用,頗有古典筆記之風。“古代漢語中,量詞不發達,數詞一般直接修飾名詞和動詞”[8],這種用法在賈平凹的寫作中十分常見。如“竟有兩樹,高數丈,粗幾握”[12],省略量詞,使語言更為精練,有筆記體小說簡約古雅的風格。語言是民族風格的重要標識[13],賈平凹將簡約直白的文言融入現代漢語創作之中,其文白相間的語言風格使得作品古雅疏朗,實現了當代文學與古典筆記體小說傳統的某些貫通。
三、賈平凹與志怪體小說傳統
“志怪”一詞最早見于《莊子》,有記錄異常現象之意。志怪體小說記寫幽詭非常之物,多寫神鬼、夢境、方術、感應事件。《山海經》可視為志怪體小說的萌芽;《搜神記》《拾遺記》等“述奇志異”,記錄了豐富的花鬼狐妖、神仙精怪之物。
賈平凹以豐富的創作實踐通向了志怪體小說綺麗奇譎的神采,學者樊星稱其作品為“當代志怪小說”[14]。自《商州三錄》《浮躁》到《廢都》《秦腔》《山本》《暫坐》,作家寫了豐富的狐鬼精怪、奇人異事。這種對神秘創作風格的癡迷,既源于商州地區崇神尚鬼的文化熏陶,也是談玄說怪的個人氣質使然,亦有拉美魔幻現實主義的啟迪,但不可忽視的是作家對中國志怪體小說傳統的承接。賈平凹熟讀古代志怪體小說,在《山海經》《太平廣記》《聊齋志異》的閱讀過程中,作者潛移默化地接受了神秘幽玄的風格。《太白山記》中“以乳為目”的香客其原型即來自《山海經》中的“刑天”;在“志怪體”小說的熏染下,賈平凹的作品縈繞著奇詭神秘的氣息,滲透著“天人感應、陰陽災異和幽明互通等觀念”[15]。
首先,賈平凹的作品大量描寫了風水、命相、驅鬼、引魂、卜算、祭祀等商州民間巫信風俗。如《廢都》中西京城唐貴妃墓土生奇花,有大師測算四色花命或不久,果然應驗;孟云房為眾人算命,竟因泄露天機突然瞎了一只眼睛;其次,作家多寫夢境預言、象征感應之事。《暫坐》中,海若有一離奇噩夢,夢中一桶落入了井中,海若感到不詳,此后,海若等姊妹果真接二連三遭逢天災人禍;再次,生死輪回、異物交合、幻化變形、魂體離析等現象也在賈平凹作品中常有體現。如《白夜》中再生人死而復生,《太白山記》中八十九歲的村祖越活越年輕,頭發由白轉灰,由灰轉黑,最終從老翁變為嬰兒。在賈平凹筆下,人、動植物、神、鬼能交流互感,相互幻化甚至交合。如《太白山記》中兒媳與娃娃魚嬉戲交合,生下豁嘴娃娃;《秦腔》中引生可化身蟑螂,偷聽墻角;《暫坐》中馮迎因空難逝世,其魂卻在冥冥之中向羿光要賬……
種種撲朔迷離的神秘現象幾乎貫穿賈平凹的小說,作家不厭其煩地將夢境、預言、精怪、幻化、巫術融入小說,給人混沌多義、恍兮惚兮之感,這種神秘傾向可以說與《搜神記》《聊齋志異》等志怪體小說記寫“神魔鬼怪、奇人異事”的敘事傳統一脈相承[16]。
四、賈平凹與明清世情小說傳統
“世情”一詞出自《竹坡閑話》。世情小說誕生于明清時期,典范之作如《金瓶梅》《紅樓夢》等。明清世情小說具有鮮明特征。題材方面,多用寫實的手段與白描的手法展現世態人情,通過描繪家庭瑣事、倫理親緣、婚姻愛情、是非善惡等折射社會的興衰變遷。結構方面,世情小說以一家庭中主要人物為中心,以這一家庭及其主要人物的社會活動與情感糾葛為線索,勾連起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等不同圈層的社會人物事件,形成“縱橫交錯的網狀敘事結構”[17]。語言方面,世情小說多用市井俗語的口語表達,對今人而言是古白話,其間夾雜部分韻文。
賈平凹曾廣泛涉獵明清文學,其創作也顯現出對世情小說敘事傳統的承繼。不論是作品的題材、語言、結構,還是人物安排、敘事基調等方面均頗有明清世情小說的遺風。
首先,賈平凹在題材、結構的選擇方面與世情小說一脈相承。作家以寫實的筆觸,描摹世態人情,并以中心人物為核心,形成了生活化的網狀敘事結構。譬如早期小說《廢都》有“當代世情小說”之稱。作品以作家莊之蝶為線索,旁及孟云房、唐宛兒、牛月清、趙京五、景雪蔭、洪江各色人等,形成了紛紜錯雜的關系網,以酒席應酬、貪贓枉法、談佛論道、偷情歡愛刻畫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社會轉型期的西京世相。再如《暫坐》,海若是茶莊老板,她與高文來、小唐、小蘇、小方、小甄等員工形成茶莊工作圈;作為獨立女性,海若與伊娃、向其語、嚴念初等人形成“西京”姊妹圈;在暫坐茶莊的經營中,海若與政治、商業、文化界也頗有瓜葛,與范伯生、吳老板、市委秘書長、馬老板、章懷形成政商人脈圈。此外,海若與作家羿光也有著曖昧的情誼。全書“鋪設了十多個女子的關系,她們各自的關系,和他人的關系,與社會的關系”[5],形成細密的網絡。《暫坐》圍繞這些圈層網絡寫“痛苦、偏執、嫉妒”的發生與“權力、金錢、聲名”[5]的糾葛,也道出眾生、宇宙的真相——“生活便是生死離別的周而復始地受苦。”[5]在網狀敘事結構中,作家也繼承世情小說綿密拉雜的敘事風格,不厭其煩地描摹生活細節,如《秦腔》《古爐》拋棄了主線情節的營造,以極其細膩、密實的筆法,在瑣碎、庸常而繁密的細節中展現中國鄉村生活景觀。
其次,賈平凹繼承了世情小說的語言風格。在套語、詞匯、修辭模式等方面與世情小說的古白話風格具有相似性。如《廢都》中多次出現的“沒蟹腳的”“兀自”“可憐見”“……價”的口頭語均可在《金瓶梅》《紅樓夢》中找到出處,“正是……”“卻說”“但見”等套語也明顯有世情小說中遺存的說書痕跡[18]。
再次,賈平凹也直接化用《金瓶梅》《紅樓夢》等世情小說的人物設置、情節模式、情感氣韻等。《暫坐》“西京十塊玉”的人物設置頗有“金陵十二釵”的氣韻。《廢都》中莊之蝶與唐宛兒、柳月的頹廢性愛明顯同《金瓶梅》中西門慶與金蓮、春梅存在對位關系;而孟云房為眾人占卜算命,以韻文方式預示結局,也不禁令人想起《紅樓夢》太虛幻境中十二釵判詞的象征性敘事。此外,《廢都》中老頭的謠曲也與《紅樓夢》“好了歌”不無關聯。
五、結語
作為中國當代文壇的“通人”創作者,賈平凹致力于從中國古典敘事傳統中汲取營養。以儒、釋、道為核心的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影響了他的創作動機與審美趣味;筆記體小說、志怪體小說的熏陶使他的作品形成了古雅簡約、述奇志異的風格與綺麗奇譎的神采;明清世情小說的浸潤使其吸收古白話,以細膩“潑煩”之筆描摹世態人情。賈平凹激活了本土文學資源,其小說的語言、敘事手法、人物形象、精神底蘊等方方面面都能喚起讀者對于中國古典文學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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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陸曉璇)
作者簡介:張紫薇,武漢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