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對大學生自殺意念的影響：情緒調節策略的中介作用

任麗杰　韓憲國

摘 要｜目的：探討情緒調節策略在抑郁影響大學生自殺意念過程中的作用。方法：采用簡明抑郁—幸福感量表（the short depression-happiness scale，SDHS）、自殺意念量表（positive and negative suicide ideation，PANSI）和情緒調節量表（emotion regulation scale，ERS）對583名大學生進行調查。結果：（1）相關分析結果表明，抑郁與重新評價顯著負相關，與表達抑制、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重新評價與自殺意念顯著負相關，表達抑制與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2）中介模型檢驗結果表明，抑郁能夠正向預測自殺意念，具體來說，抑郁可通過減少重新評價和增加表達抑制影響自殺意念。結論：培養積極情緒調節策略有利于降低抑郁對大學生自殺意念的危害。

關鍵詞｜抑郁；自殺意念；情緒調節策略；中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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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言

自殺已經成為全世界共同關注的社會和公共衛生問題［1］［2］，大學生自殺更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3］。研究表明大學生自殺率是其他同齡人群的2～4倍［4］。在我國，大學生自殺是除意外傷害外導致死亡的第二位死因［5］，且近十年大學生自殺未遂的檢出率顯著上升［6］，因此，及早識別自殺相關的表現在預防和干預自殺危機中至關重要［7］。臨床研究發現，在自殺死亡者中約有80%在行動前以各種形式表露過自殺念頭［8］。這種自殺的念頭就是自殺意念（Suicide Ideation），它描述的是個體想結束自己生命的一種心理活動［9］。自殺意念作為自殺死亡和自殺未遂者的早期心理活動，是自殺發生前的重要環節。了解自殺意念影響因素及其作用機制能為識別和預防自殺提供一定的借鑒意義［10］，研究抑郁對大學生自殺意念的影響及其機制，對于維護大學生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意義。

抑郁是影響自殺的重要風險因子，一直以來受到研究者廣泛關注［11］。貝克（Beck）認為抑郁是由個體對自己、對世界，以及對未來的消極認知引起［12］。這種消極的僵化認知會導致個體體驗較強的心理痛苦，產生絕望感，容易導致抑郁個體產生自殺意念與自殺行為［13］。大量研究支持抑郁和自殺癥狀間的關系［14］。然而，并非所有的抑郁個體都會選擇自殺，也并非所有的自殺嘗試都發生在個體的抑郁發作期［15］，抑郁和自殺意念之間的關系可能會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

鑒于情緒調節困難是抑郁的核心癥狀［16］，情緒調節策略可能是抑郁和自殺意念關系中的重要的中介變量。根據格羅斯（Gross，1998）提出的情緒調節過程模型，常用的情緒調節策略包括重新評價和表達抑制。重新評價是指重新賦予情緒刺激一個不同以往的意義，表達抑制是指在外在行為上隱藏自己內在的情緒體驗［17］。作為先行關注策略，重新評價往往發生在情緒產生早期，是一種適應性策略，而表達抑制則是反應關注策略，往往發生在情緒產生的晚期［18］。由于表達抑制策略會降低行為表達，卻無法減少情緒體驗，故常被認為是一種非適應性策略［19］。李艷蘭［20］研究發現，消極的情緒調節策略會觸發自殺意念，積極的情緒調節策略則能避免自殺意念。焦彬等人［21］發現，消極情緒調節不僅直接促進自殺意念產生，而且通過抑郁間接影響自殺意念?？梢?，積極情緒調節策略可能是自殺意念形成的保護因素，而消極情緒調節策略則可能是自殺意念形成的危險因素。

然而，以往研究表明，抑郁使得個體更傾向于選擇消極的情緒調節策略，較少使用積極的情緒表達策略［22］。一方面，抑郁使得個體對積極刺激反應減少，適應性降低［23］。另一方面，抑郁使得個體對消極刺激具有注意偏向［24］，會習慣性地將當前情境評價為消極情境而非積極情境［25］。較高的抑郁會很少對先前解釋做出重新評價［26］，更傾向于使用消極的情緒調節策略，如表達抑制［27］。因此，情緒調節策略可能在抑郁和自殺意念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本研究以大學生為研究對象，考察抑郁對自殺意念的影響，并檢驗情緒調節策略在其間的中介作用。具體來說，重新評價可能是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保護性因子，表達抑制可能是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危險性因子。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對象

本研究借助互聯網問卷平臺共發放659份問卷，將答題過快（

（>M答題時間+3SD答題時間）、所有條目勾選相同選項的量表數量超過總數一半，以及呈現規律性答題模式的問卷均視為廢卷，最終獲得有效問卷583份，有效率為88.47%。其中，男生324人（55.6%），女生259人（44.4%）；大一87人（14.9%），大二236人（40.5%），大三193人（33.1%），大四67人（11.5%）；被試平均年齡21.20歲，標準差為1.97歲。

2.2 研究工具

2.2.1 抑郁

采用約瑟夫（Joseph）等人［28］修編并經過王鑫強等人［29］修訂簡明抑郁—幸福感量表（the short depression - happiness scale，SDHS）考察大學生抑郁得分水平。該量表條目從Beek抑郁自評量表中抽取或改編而來，要求被試報告最近一周所經歷的積極或消極的情感（感受），所得評分可用于評估抑郁狀態到幸福狀態的變化程度，且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水平［28］。量表共有6個條目，采用李克特四級計分方式，1=從未，4=經常，得分越高表示被試體驗的抑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克隆巴赫一致性系數為0.64。

2.2.2 自殺意念

采用由奧斯曼（Osman）等人［30］編制，王學志等人［31］翻譯修訂的自殺意念量表（positive and negative suicide ideation，PANSI）。量表共有14題，包含積極自殺意念（6題）及消極自殺意念（8題）兩個維度。量表采用李克特五點計分方式，“1”表示從未如此，“5”表示一直如此。積極自殺意念題目反向計分后，與消極自殺意念題目加總，分值越高表示自殺意念程度越強。以往研究發現該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水平［32］。本研究中該量表克隆巴赫爾系數為0.87。

2.2.3 情緒調節策略

情緒調節量表（emotion regulation scale，ERS）是由王力等［33］為準確評估個體使用情緒調節策略的差異，基于格羅斯（Gross）［17］的情緒調節過程模型編制而成的。該量表主要評估重新評價和表達抑制兩種調節策略。量表包含14個條目，每種調節策略各有7個條目，皆包括評估對5種基本情緒（厭惡、憤怒、悲傷、恐懼和快樂）進行調節的條目，以及2個從總體上評估個體是否經常使用這一策略的條目。量表采用7級評分，從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被試所得分值越高說明情緒調節策略使用越頻繁，越有能力對情緒進行調整。以往研究發現該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水平［33］。本研究中重新評價和表達抑制分量表的科隆巴赫內部一致性系數分別是0.88和0.86。

2.3 研究程序與分析思路

本研究通過線上問卷法進行數據收集。施測時在指導語中說明研究內容和目的、課題研究的意義和內容、答案無關對錯、匿名，以及保密原則。答題時要求被試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獨立作答，完成問卷后被試可領取一份小紅包。本研究描述性統計、方差分析、相關分析、探索性因素分析，以及中介效應檢驗均在SPSS 24.0中完成，Mplus 7.4完成共同方法因子控制法檢驗。

3 結果

3.1 共同方法偏差控制與檢驗

由于本研究各變量均采用自我報告獲得，為降低可能存在的共同方法偏差，本研究在問卷設計時盡可能多地在實測程序上進行控制，比如，匿名作答、平衡問卷正反題、適度變更指導語及計分方式等。數據回收后，采用兩種不同方法檢驗共同方法偏差問題：（1）Harman單因子檢驗法［34］，對全部變量使用未經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最終得到5個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且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26.14%，遠小于40%的臨界值；（2）共同方法因子控制法［35］，將全部變量公因子設定為1，變量所有條目均作為外顯變量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單因子模型擬合指數不理想（χ2/df=10.662，CFI=0.464，TLI=0.430，RMSEA=0.129，SRMR=0.225）。綜合兩種檢驗方法可知，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2 描述性統計和相關分析

相關分析結果表明：抑郁與重新評價顯著負相關，與表達抑制、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重新評價與自殺意念顯著負相關，表達抑制與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重新評價與表達抑制顯著正相關；年級、性別與所有變量相關均不顯著。

3.3 情緒調節策略的中介效應檢驗

采取SPSS軟件PROCESS 2.16.3插件中的Model 4檢驗情緒調節策略（重新評價、表達抑制）在抑郁影響自殺意念間的中介效應。由于性別、年級與所有變量相關均不顯著，因此分析時并未將其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方程。此外，將所有變量做標準化處理。中介模型檢驗結果如圖1所示，抑郁負向預測重新評價（β=-0.24，p<0.001，95%CI=［-0.31，-0.16］），重新評價負向預測自殺意念（β=-0.19，p<0.001，95%CI=［-0.27，-0.10］）；抑郁正向預測表達抑制（β=0.09，p=0.023，95%CI=［0.01，0.17］），表達抑制正向預測自殺意念（β=0.19，p<0.001，95%CI=［0.11，0.28］）；抑郁正向預測自殺意念的直接效應顯著（β=0.67，p<0.001，95%CI=［0.61，0.73］）。

如表2所示，中介效應量分析表明，抑郁通過情緒調節策略影響自殺意念的總間接效應為0.062，Bootstrap 95%置信區間不包含零，情緒調節策略中介效應成立，間接效應量占總效應的8.45%。具體來看，抑郁通過重新評價影響自殺意念的中介效應量為0.044，Bootstrap 95%置信區間不包含零（Ind1），重新評價的中介效應顯著。抑郁通過表達抑制影響自殺意念的中介效應量為0.017，Bootstrap 95%置信區間不包含零（Ind2），表達抑制的中介效應顯著。

4 討論

相關分析發現，抑郁與重新評價顯著負相關，與表達抑制、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這與原有研究結果一致［36］。抑郁的個體較少使用重新評價，更傾向于選擇表達抑制的情緒調節策略。抑郁個體的這種情緒調節策略與更高水平的抑郁癥狀有關［37］，從而使得抑郁個體具有比較高的自殺風險［38］。研究發現，重新評價與自殺意念顯著負相關，表達抑制與自殺意念顯著正相關，這與原有研究結果一致［20］。重新評價是一種適應性策略，通過重新評價可以幫助個體降低消極情緒對自己的影響和意義，從而使個體更少消極的情緒體驗，相對應的由消極情緒引發的連鎖反應如自殺意念也會降低。而表達抑制是一種非適應性的策略，采用表達抑制策略的個體，行為表達減少但是消極情緒體驗沒有降低［19］，這就容易使得處于抑郁中的個體長期沉浸在消極情緒中難以自拔，抑郁程度加重，更有可能產生自殺意念［21］。

研究結果表明情緒調節策略在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作用中起中介的作用，但是不同的情緒調節策略的工作機制不同，其中抑郁通過重新評價負向預測自殺意念，抑郁通過表達抑制正向預測自殺意念，所以重新評價是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保護性因子，表達抑制是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危險性因子。抑郁是自殺的危險性因素已被學界普遍公認［39］。進一步分析發現，二者之間關系受到其他變量的影響。已有研究對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危險性因素研究較多，如絕望感、心理痛苦等［40］，但是對于保護性因素研究較少。本研究結果表明，情緒調節策略既可能是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危險性因素也可能是保護性因素。

情緒調節，是指個體為了達成情緒調節目標而使用情緒調節策略來調控自身的情緒體驗、生理反應和行為表現［19］。抑郁個體習慣于使用表達抑制這種非適應情緒調節策略，而較少使用重新評價這種適應性的情緒調節策略［22］，這種習慣性的情緒表達策略的使用導致個體更容易陷入抑郁情緒的循環，加重抑郁情緒，從而引發自殺意念。本研究進一步解釋了抑郁預測自殺意念的內部心理作用機制，表達抑制會增強抑郁誘發自殺意念的可能性，重新評價會降低抑郁誘發自殺意念的可能性。本研究是從個體可習得的策略的角度剖析了對抑郁預測自殺意念既有保護性又有危險性的因素，這對于后續的干預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對我們的啟示是在針對抑郁個體進行干預的時候，培養積極情緒調節策略有利于降低抑郁對大學生自殺意念的危害。

近年來，大學生抑郁、焦慮等心理問題呈現增加的趨勢，陳雨濛等［6］針對2010—2020年中國內地大學生心理健康問題檢出率的元分析表明，我國大學生抑郁檢出率為20.8%，自殺意念檢出率為10.8%。對抑郁進行干預，對于降低大學生自殺風險和提高大學生心理健康水平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诒狙芯康慕Y果，在制定抑郁個體的干預方案時，可以進行情緒調節策略的能力訓練，使個體了解表達抑制策略的不足，盡量減少使用表達抑制的情緒調節策略，培養個體學習重新評價的情緒調節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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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fluence of Depression on Suicidal Ideation of College Students： The Mediating Role of Emotion Regulation

Ren Lijie1 Han Xianguo2

1. Shanghai Customs College， Shanghai;

2.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Abstract：? Objective： To explore the role of emotion regulation in the process of depression affecting college students suicidal ideation. Methods： 583 college students were investigated with the Short Depression-Happiness Scale （SDHS）， Positive and Negative Suicide Ideation （PANSI） and Emotion Regulation Scale （ERS）. Results： （1） The results of correlation analysis showed that depression was negatively correlated with reappraisal and positively correlated with suppression and suicidal ideation; reappraisal was negatively correlated with suicidal ideation， and suppression was positively correlated with suicidal ideation; （2） The mediation model test results showed that depression can positively predict suicidal ideation. Specifically， depression can affect suicidal ideation by reducing reappraisal and increasing suppression. Conclusion： Positive emotion regulation is helpful to reduce the harm of depression to college students suicidal ideation.

Key words： Depression; Suicidal ideation; Emotion regulation strategy; Medi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