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思宇
2019 年,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們中華文明歷史悠久,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發展至今的文明,要重視少數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1]?!北砻髁它h和國家將少數民族文化遺產視為展現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而少數民族檔案是少數民族文化遺產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少數民族檔案是少數民族的“記憶之源”和“記憶之場”,它們記錄了各少數民族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蘊含著豐富的人文知識和精神傳統[2]。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者要在守護民族記憶、傳承民族優秀文化遺產的基礎上,不斷開展對少數民族檔案文化的系統性分析。同時,加強少數民族文化發展,培育文化認同和民族凝聚力,這是構建中華民族共同精神家園的重要基礎,由此可見,做好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至關重要。鑒于此,引入檔案多元論這一視域分析少數民族檔案工作,對于擴寬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研究視角、更新優化理念,具有一定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20 世紀70 年代,美國學者將宗教和移民組織的檔案資料納入檔案學中,隨著研究范圍的深入,這些學者又重點考察了各種弱勢群體和非主流的檔案現象對于多元性檔案學的重要性,由此產生了檔案多元論這一概念。檔案多元論是一種從多元且非主流文化的角度出發的檔案范式,對我國檔案工作在新時期的創新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國內對“檔案多元論”觀點進行系統討論的研究者主要有安小米、郝春紅[3],他們在2014 年發表的文章中提出,檔案多元化的實質是21 世紀檔案領域的一套假說,它從跨學科研究的角度認知檔案,以及在跨機構和跨文化的多維角度著手,將檔案權力、檔案實際模式、檔案話語進行綜合評判,系統分析了多重領域內的檔案內容、檔案手段與檔案的社會影響。隨后,也有學者提出了更為具象化的觀點,李小林[4]認為,檔案多元論是將檔案主體、檔案教育的管理方式、實現手段、檔案價值與目標進行多元視角的系統分析,從中抽取更具有可實踐性的現實方式促進檔案學的發展,并對現有檔案學中存在的各種多元現象進行研究,并加以科學性、理論性和綜合性分析后的重要產物。而王麗[5]則認為,檔案多元論的研究范疇主要集中在檔案屬性、檔案價值、檔案功能、檔案管理模式和研究方法四個方面。
筆者通過在中國知網中進行“檔案多元論”主題詞檢索,共檢索出140 篇文獻,其中主要主題分布以“多元主體”居多,共計13 篇。從整體上來看,我國學者對于檔案多元論的研究較少,關于檔案多元論的研究仍處于初始的發展階段,因此尚未形成系統嚴密的理論體系。而檔案多元論者則利用實證主義與闡釋主義交叉糅合的理論方法[6],將不同歷史文化背景下的檔案學內容、手段進行科學評判、系統歸納,為檔案學理論的創新和實踐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方案。
少數民族檔案工作是一個復合概念,主要分為“少數民族檔案”和“檔案工作”兩個部分。在表述少數民族檔案的定義時,許多研究少數民族檔案的學者絕大概率會持有這種基本觀點,即認為檔案工作者一方面應該立足于少數民族檔案文化的根源,另一方面也應將檔案的屬性或者少數民族檔案的特性納入開展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總之,歸根到底就是要將檔案學的原始記錄性與民族性有效結合,從而對反映出的檔案內容進行綜合性研究[7]。而檔案工作有廣義概念與狹義概念之分,兩者的區別主要是研究的領域與范圍有所差異。本文主要采用的是狹義的概念,指的是將國家檔案事業合理劃分為不同部分的檔案工作,少數民族檔案工作是其中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由于少數民族檔案工作是一個集成型的概念,存在一定的不確定性。
第一,檔案多元論有助于擴寬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原有視角,提供新的思路。從單一的檔案視角擴展至跨機構、跨學科、跨文化的多元研究視角,開拓了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研究邊界,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檔案學的社會影響力和公眾認知程度。
第二,檔案多元論有助于更新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理念,提高工作效率。從原先僅在檔案館、檔案局內部做工作,擴展至多元化背景下多主體工作,這需要檔案工作者秉承積極主動、合作共贏的理念,推動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融入檔案多元化的背景中,從而建設更加科學的工作體系。
第三,檔案多元論有助于加強少數民族檔案研究工作的廣度與深度。由于少數民族檔案在語言、載體方面均呈現多樣性,在這種情況下,讓相關行業的專家參與到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將跨學科、跨領域的專業人士融入檔案工作中,才能更好地實現對少數民族檔案的深入研究。
主體多元化主要體現在少數民族檔案的保護主體、來源、分布的多元化。
在保護主體上,少數民族檔案的保護主體可以分為: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的檔案局(館),古籍辦、方志辦、圖書館、博物館、紀念館、有關的教學科研機構,檔案、民族、歷史、文化、收藏、藝術等類社會組織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體[8],即大致可以分為檔案官方部門、其他官方部門、社會團體、個人這四類。這些主體可以通過合理的分類和管理以及建立有效的保護機制,確保少數民族檔案的安全和完整。在保護主體多元化的情況下,也使少數民族檔案工作在治理體系、職責劃分等方面區別于普通檔案,更加側重于朝著更為多元化的方向發展。
在來源上,少數民族檔案的來源不僅僅局限于單一少數民族,還包括來源于漢族、多民族相結合等情況。在我國漢族對邊疆民族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等領域的管理過程中,積累與總結了大批量關于少數民族問題研究的檔案資料,這就是少數民族檔案來源于漢族的例子。還有一種情況是很難確定少數民族檔案的具體民族來源,例如,盡管中國歷史上大多數朝代均以漢族為主,但蒙古族、滿族等少數民族也曾主導過元朝和清朝,而遼、金、西夏也曾與宋朝平分天下[9],因此,遼、金、西夏、元、清朝的檔案資料是否屬于少數民族檔案的研究范圍,這是眾多學者存疑之處,若是的話,算為哪個民族的檔案都是有待商榷的。這就要求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要通過多元化的視角,以一種相對模糊化、融合化的角度看待來源問題。
在分布上,少數民族檔案的分布也不僅僅來源于某一地區,在民族遷徙、時代變遷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少數民族的檔案常常會在多地區出現。如記錄了瑤族的民族起源、生產方式、遷移途徑、宗教信仰以及各種生活風俗等的瑤族檔案《評皇券牒》,在廣西的龍勝、來賓以及湖南省江華、城步縣和廣東省的大連山等地均有發現,這讓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者需要以更為豐富的地方信息史庫開展少數民族的檔案工作。
形式多元化主要體現在少數民族檔案的載體和記錄文字的多元化。
在載體上,由于不同少數民族所處地理位置不同,其自然環境也存在明顯的差異,因此在檔案記載上所使用的載體也存在一些差異。少數民族檔案的載體形態分為甲骨檔案、金文檔案、紙質檔案、電子檔案、簡牘檔案、草皮檔案、磁帶檔案、蠟板檔案、膠片檔案等。
在記錄文字上,有一些文字現在還在使用,但更多的文字已經埋沒在歷史的長河中。新中國成立之前,有些少數民族已經有自己的傳統文字,這些民族包括蒙古族、藏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彝族、傣族、壯族等,不同民族各異的文字彰顯了不同歷史文化誕生的文明,歷史的悠久性使其豐富的檔案不斷發展。新中國成立后,壯族、布依族、苗族、侗族、哈尼族、瑤族等少數民族創制了16種拉丁字母形式的新文字。這些新創制的文字的發展,由于特定歷史時期產生的政治、經濟問題而受阻,使其使用有一定的局限性,因此,到目前為止形成的檔案也十分有限。還有一些曾在歷史某一時期使用過但現在已不再使用的文字,這些文字包括察合臺文、粟特文、八思巴文、東巴圖畫文、哥巴文、滿文等17 種,由于各種原因,一大批檔案資料沒有得到有效的統計、收集與歸納,而價值正因其稀缺性使用導致其尤其珍貴[10]。
載體和記錄文字的多元化也使少數民族檔案工作具備了多元化的特性。以往僅靠檔案部門開展編研的工作,在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會遇到一些挑戰,如對非漢字的識別、翻譯等,這需要民族學、檔案學、語言學、歷史學等不同學科領域的學者共同研究,同時還必須堅持多元的方法論,即采取多種視角、運用多種手段分析文化復雜性,而非依靠一元、單一的手段[11]。
目前,少數民族檔案的實現價值存在鮮明的多元化特性。主要分為以下三種:一是學術研究及教育價值,二是經濟轉化價值,三是文化傳承價值。少數民族檔案實現學術研究及教育需求價值的主要群體為科研人員及相關專業教學人員,他們更關注的是少數民族檔案的準確性、代表性及檔案數量上的龐大,以便于開展學術研究和傳道解惑。少數民族檔案實現經濟價值的主要群體為從事社會經濟活動的人員,包括有旅游產業、文創產業、服飾產業、非遺產業等社會組織,他們更關注的是少數民族檔案中極具民族特色的部分。少數民族檔案有文化傳承價值的主要群體分為兩類,一部分是政府等官方組織,另一部分是負責民族事務的人員,如族長、長老等,他們追求的是檔案中內容的全面及傳承性。少數民族檔案能夠實現不同的價值,也標志著在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不能一概而論,要有差別地推進。
黨的二十大提出:“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加強和改進黨的民族工作[12]。”在少數民族檔案工作進程中,黨的領導核心地位是重中之重,必須建立由黨領導、有關部門統籌管理、民族檔案部門主導、非遺傳承人積極參與的少數民族檔案工作協調管理共同體,并通過各方協同、良性互動,把“黨對檔案工作的領導”的制度優越性,更高效地轉化為民族檔案管理工作效能。
協同治理包括構建治理體系和凝聚共識兩方面內容。在構建治理體系方面,對于保護主體、來源、分布多元化的少數民族檔案來說,推進多元主體協同治理的體系建設是切實提升檔案工作的關鍵一環,檔案部門、各地區政府、企事業單位、社會組織以及個人之間應建立起良好的協同治理體系。在《“十四五”全國檔案事業發展規劃》中已明確,檔案部門必須強化行業協作、地方合作、產業協作,以激勵、指導、規范社會力量投身檔案事業,但關于社會力量介入檔案事業的具體范疇、內涵、機制,仍未提出具體政策配套。因此,在協同治理的過程中,一要完善好社會組織和個人的權責分配、利益分配體系,二要建立好保護主體單位與非遺傳承人之間的協同互助關系,保護主體單位為非遺傳承人提供經費支持、宣傳教育等渠道,而非遺傳承人為保護主體單位提供民族文化風俗培訓、翻譯識讀民族文字等。通過各方相互協同合作,能夠將檔案工作充分融入跨界合作體系中,促進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多元治理主體的功能互補與融合。
另外,在凝聚共識方面,要建立起少數民族檔案資源向“大眾化”文化資源轉變的檔案治理理念,由于民族檔案來源廣泛、來源又不存在絕對性,所以許多民族檔案都只能保存在非官方組織和人士的手里。因此,當前云南省綜合檔案室中民族檔案資料具有總量不多、種類較少、檔案資料無法完整體現民族社會歷史演變的全景的特點[13]。所以,通過轉變檔案治理理念讓更多社會主體參與到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建設中是很有必要的,有助于收集到更“草根”、更全面的少數民族檔案。
由于少數民族檔案載體及其記錄語言的多樣性,使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開展也具備了多元化的特征,在這過程中凸顯出的問題就是“人”不夠。檔案工作人員不懂民族學、語言學的內容,而掌握民族學、語言學技能的人士不做相關的檔案工作。因此,為了推進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正常開展,需要跨學科、跨領域的多方配合,可以通過兩種途徑來完成以人治檔,促進因“檔”制宜。
一方面,從“人”的來源看,需要開展新職業人才培養,打造“檔案學+民族學”的復合型職業人才,滿足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發展需要。少數民族檔案工作需要進一步加強高等院校之間的合作往來,充分調動少數民族檔案職業人才的積極性與主動性,將檔案學工作的行業需求和院校的培養工作有效銜接。這樣一來,復合型人才既有檔案學的專業素養,又有民族學的理論及調查視角。對于一般的少數民族檔案,可以通過這一部分復合型人才,基本上滿足對不同載體、不同記錄文字的檔案編研工作。
另一方面,通過設置專家智庫的方式滿足對各類少數民族檔案的管理以及研究工作。對于一些較有難度且具有價值的少數民族檔案,普通的檔案工作人員難以識別、分辨檔案,這時候專家智庫的存在尤為重要。《全國檔案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綱要》明確指出,必須重視我國檔案機構與學科領域專家的作用,加大對檔案智庫的投入力度。在少數民族檔案工作中,充分發揮語言學、歷史學、民族學、地質學等學科專業人士的作用,再因“檔”制宜地開展檔案工作。比如,對于少數民族語言記錄的檔案,通過專家智庫中語言學、歷史學、民族學方面的專家,構建“語言學+歷史學+民族學”的智庫工作體系。而對于石刻檔案,可以通過專家智庫中地質學、文物學方面的專家,構建“地質學+文物學”的智庫工作體系,因“檔”制宜的方式使多元化的少數民族檔案可以有序地開展鑒定、編研等工作。
盡管少數民族檔案的實現價值多元化,但少數民族檔案作為記錄我國不同民族社會歷史文化記憶的現實載體,應是館藏資源建設的關鍵部分,同樣也應是檔案館傳承人類社會記憶的寶貴歷史文化資源[14]。因此,傳承社會記憶應是價值實現多元化的最終目的。
在傳承社會記憶的過程中,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者尤為重要,正如馮惠玲所說:“檔案是建構集體記憶重要且不可替代的要素,檔案工作者有責任通過自身的業務活動積極主動地參與集體記憶的建構、維護和傳承[15]?!睓n案工作對于檔案工作者要求偏高,需要其擁有相匹配的專業能力、職業道德以及其他相關知識,對于保護社會歷史文獻的完整性、維護中華民族的未來發展至關重要。作為少數民族檔案工作者,應自覺推進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制度化、標準化、數字化建設,為傳承社會記憶貢獻屬于自己的一份力量。對于想要將少數民族檔案進行開發和利用,實現其教研價值的科研人員、教育者來說,將少數民族檔案的內核更好地傳達給受教育者,將這份來自歷史的社會記憶傳遞給更多的學習者、對其感興趣的人。對想要實現少數民族檔案經濟價值的人員來說,利用少數民族檔案中的特色信息,將其合理商業化,也未嘗不是對少數民族檔案的合理保護和利用,如對于在少數民族檔案中記錄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將其發展為文創產品,可以讓普通老百姓也接收到這份社會記憶,同時促進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播。
因此,無論是想讓少數民族檔案實現何種價值,進行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最終目的都應該是更好地傳承社會記憶。各方人員在實現對少數民族檔案的利用時,可能會根據自己的需要對少數民族檔案進行選擇和加工,以實現自身價值的最大化,但最終目的都是幫助少數民族檔案傳承起它本身的社會記憶。
本文基于檔案多元論這一研究視角,對我國少數民族檔案工作進行了科學的分析與判斷,尤其是對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優化路徑進行了系統性研究。文章所設計的優化路徑,主要立足于目前檔案學的理論層面論述,讓我們看到少數民族檔案工作在跨領域跨學科方面仍有較大的進步空間,在檔案資源研究手段、研究內容、優化路徑等方面存在部分理想化,具體成效仍然需要實踐檢驗。通過對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系統分析不難發現,任何檔案工作者都必須充分挖掘我國的少數民族文化遺產,并將其融入更具時代性的科技成果,從而不斷探析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優化路徑,這將對中國少數民族檔案工作的長遠性發展提供必要的參考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