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角色能起大作用

劉小溪 畢泗建

文學作品的主要人物是作者著力打造的核心人物，在傳達作者的創作意圖、主題方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但閱讀過程中不能忽視那些戲份較少，看上去很不起眼、很不重要的小角色，事實上，這些小角色像電影彩蛋一樣有大作用，解讀后帶給人們諸多玄妙樂趣。

一、賀老六——燭照祥林嫂的一點幸福微光

魯迅小說《祝?！分校R老六是小角色，從未直接現身，他的戲份一直由別人講述。在小說敘述賀老六故事的文字中，祥林嫂的形象并不帶有悲劇色彩。在別人看來，祥林嫂交了好運了——生了個男孩，母子都胖，雖沒有婆婆，但有了家，男人堅實、有力氣、能干活。連魯四嬸都認為她過上了踏實日子，不會再出來做工，不再提起她。所以當柳媽問“你怎么后來竟依了呢？”“一定是自己肯了的時候”，“她笑了”，有被說中的不好意思，也有回想起過往幸福生活的一絲甜蜜。所以在向“我”問話時才會問包括賀老六在內的“一家人”是否能見面，而不只是母子相見。與賀老六在一起，她有了屬于女性自己的婚姻家庭幸福，這是她悲劇人生命運中難得的光亮，難得的幸福生活。

祥林嫂再嫁成為“賀六嫂”后是幸福的，但卻不被承認是“賀六嫂”，因為這是不合乎封建道德禮制要求的，寡婦再嫁是敗壞風俗的。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明明有過上更好生活的機會，可封建禮教制度使無數的“祥林嫂”失去了成為“賀六嫂”的機會，讓幸福失去了本來的樣子。賀老六使祥林嫂擁有了幸福生活的“第二春”，但又使祥林嫂重新回到魯鎮后被人詬病、被人層層施壓。因此，初看起來，賀老六是一個無關情節、無關主題的小角色。但細品之下，卻發現他與主題之間有著密切關聯。盡管賀老六帶給了祥林嫂一段幸福時光，給祥林嫂的悲劇一生增添了一抹亮光，但無邊的暗夜仍然將祥林嫂推向了死亡的深淵。這在一定程度上更能擊痛讀者的內心，更加深了祥林嫂的悲劇命運，更突出了“推動婦女解放運動”的重大意義。

魯迅的《起死》一文，巧妙地將《至樂》中莊子與髑髏兩個文人之間的哲理性對話，改變為文人與魯莽的農夫之間的對話，展現出文人學士相對主義的虛無與基層勞動者現實主義之間的沖突。雖然《起死》與《祝?！匪帟r代背景已然不同，但是文人學士與勞動者之間的觀念沖突始終都在。結合《祝?！啡ダ斫?，魯四老爺代表的封建地主階級，處處標榜自己是讀書人，明禮守禮，但從以祥林嫂為代表的被剝削被壓迫的勞動婦女角度，可以看到她們的現實需求無非就是——有活干、有屋住、能溫飽，一家人在一起。當社會向前發展，到制度崩塌的時候還妄圖用舊制度的窠臼去羈縻動蕩的社會，受到傷害的必然是被制度約束的最底層的人民。

二、李小二——解讀林沖雙重屬性的一把鑰匙

《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中林沖有兩層人格屬性，一層是他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的身份，體制內，鐵飯碗，體面人，還是軍政，悲劇的命運皆因高俅、高衙內而起，由教頭成為了囚徒；另一層是他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的武藝，林家槍出神入化，林沖武藝高強，是江湖上叫得上名號的人物，具備俠肝義膽、英雄氣概，因此有結交綠林好漢的資本和條件，有殺人落草的豪氣和反叛。

李小二是故事的小角色、旁觀者，正是這樣一個人物給讀者提供了許多重要的信息。教學中，多從反映林沖人物性格、偷聽設置懸念推動情節發展、促使林沖由忍到狠性格轉變，凸顯官逼民反主題這些方面分析李小二的作用。這個不起眼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小角色能讓整個故事通順有理，能以小見大，豐富主人公形象，深化小說主題。

李小二出現得很突然，插敘段點出了一段過往，春風得意的八十萬禁軍教頭救助了被主人捉押的偷錢落魄人，并送了盤纏讓他異地安家。結果此人安家在林沖被刺配的滄州，還就在軍營門口。由于林沖的仗義疏財，救人危難，才有了后文的李小二偷聽通風報信之舉。也正是借李小二之口，讀者得知“林教頭是個性急的人，摸不著便要殺人放火”，讓林沖買刀尋仇之事合情合理，符合人物性格。李小二推動了故事情節，讀者借助他的眼睛，看清了來人形跡，會面鬼祟，看清了來人長相，借助他的描像，印證了林沖的猜測。借助李小二和他老婆的耳朵，讀者才聽到了密談者口中的“高太尉”與“都要結果他性命”的關鍵句，看見了用來行賄的一包金銀。小角色李小二讓讀者看到了“錢”，也看到了“義”。在京城，林沖重義輕財，救了李小二。在滄州，李小二和林沖之間根本不提錢，重情重義。陸虞侯和差撥、管營，一方拿錢買命，一方收錢買官，社會制度的腐朽與黑暗，就在輕描淡寫之間不經意地揭示了出來。

林沖忍辱茍安的性格源自他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身份，作為體制內的體面人，林沖信奉官大一級壓死人、“宰相門前三品官”。李小二是林沖走上反抗之路的觸發器。李小二的出現，讓讀者見識了林沖江湖中人、暴躁熱血的俠士、綠林好漢的本性，為后文林沖殺賊過程中刀剜胸口、手提心肝的狠辣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三、曹無傷——預示劉、項未來發展的一個風向標

《鴻門宴》中有個僅有三條戲份的炮灰人物——曹無傷。小角色再無傷在故事中第一次出場是向項羽告密，第二次出現在項羽口中“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第三次是他的結局“沛公至軍，立誅曹無傷”。在驚心動魄的鴻門宴大戲中，曹無傷實在是個非常邊緣的小角色，卻預示了人心所向，指示了劉、項雙方將來的發展走向，曹無傷僅有的三次出場暗藏玄機：

首先，左司馬是劉邦身邊掌管軍政的官員，放出來的消息并非空穴來風。由于劉邦團隊的運作，這個真消息被洗白了，變成了莫須有的假消息。從這里，讀者看到了劉邦智囊團隊的凝聚力、執行力。

其次，劉邦在與項羽的席間談話中套出了告密人曹無傷。可以看出，劉邦深諳人心，取得了項羽的信任，使其放松了警惕，說出告密者示好。項羽輕信、自大、政治上頗為幼稚，與劉邦的“鯫生說我”形成鮮明的對比，手段、心機高下立見。

最后，劉邦“立誅曹無傷”，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劉邦的狠毒老辣、殺伐果斷可見一斑。鴻門宴故事雖然結束了，可是楚漢相爭的慘烈還在繼續。有了曹無傷的前車之鑒，劉邦陣營很難再會有人投靠項羽，項羽只能勢單力薄地打下去，但是劉邦卻讓項伯成功地變成了自己人。

有觀點認為，曹無傷不屬于項、劉任何一個集團，而是楚王熊心空降給劉邦的人，畢竟“左司馬”是春秋時楚國專設的官職，項羽視作對手的并不是劉邦，而是楚懷王熊心，可以說項羽始終沒有把劉邦看在眼里。即便曹無傷隸屬于楚王，項羽輕易說出曹無傷的臥底身份，只見他是難堪大任的。

總之，小說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可能背負著作者給予他的諸多隱藏的任務，是小說的玄機所在。因此，深入探究小說中的小角色會發現他的大作用，會有更多意外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