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鋒號

■ 阮璐翹 郟耀鵬

人 物王小六 男，18 歲，志愿軍戰士，不識字，憨厚老實

導 演 女，大三學生，帶組拍攝關于抗美援朝七十周年的課程作業，性格爽利

攝 影 男，大三學生，導演同班同學

化 妝 女，大三學生，導演同班同學兼室友

場 務 男，大二學生，導演的小跟班

演員1 男，大二學生，被導演叫來幫忙，扮演志愿軍戰士

演員2 男，大二學生，被導演叫來幫忙，扮演志愿軍戰士

演員3 男，大二學生，被導演叫來幫忙，扮演志愿軍戰士

連 長 男，30 歲左右，志愿軍39 軍347 團7 連連長，果敢堅毅

[雪夜寒風，槍林彈雨，志愿軍戰士王小六和連長一身血污，在戰壕中阻擊敵人，堅守高地，等待主力部隊。

王小六 連長，已經到時間了，還是沒看到主力部隊。

連 長 可能是遭遇敵人了……小六子，通知全連去北面山坡密林，繼續堅守陣地。

王小六 是！

[一聲巨響，又一發炮彈襲來。

連 長 臥倒！

[連長忙把王小六護在身下，負傷，艱難支起身子。

王小六 連長！

連 長 我沒事，去北面山坡，快去啊！

王小六 是！

[又一聲巨響，雷聲轟鳴，風聲嗚咽，燈光暗，隨即舞臺燈光大亮。這是野外拍攝現場，浙江大學傳媒專業學生在拍攝作業短片，學生們扮演志愿軍戰士，灰頭土臉，叫苦不迭。

導 演 卡！各位同學，能不能都打起精神來，別吊兒郎當的呀！再來一條！

攝 影 導，咱們只不過是學生作業，差不多行了。你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

導 演 這是藝術創作！場務，把景還原一下，趁著雷雨還沒下來，趕緊再保一條。化妝，趕緊給演員們補一下妝。

化 妝 好的。都起來了，補妝啦。

[導演檢查機子里剛拍的段落，眾演員賴在地上不肯起來。

眾演員 （紛紛地）起不來了……太累了……我明天還有早課……

導 演 好了好了，晚上我請宵夜，學校東門，巫山烤魚。

[眾演員聞聲趕緊起身，生怕導演反悔。

眾演員 （紛紛地）謝謝師姐！師姐大氣！謝謝大佬！

導 演 我只求你們努把力，早點幫我拍完這糟心的作業。

[王小六艱難起身，頭暈目眩地四處打量，差點摔倒，化妝急忙扶住他。

化 妝 你還好吧？

王小六 我沒事，連長……（發現化妝）你，你是誰？

[王小六迅速端起槍指著化妝。

化 妝 好了，同學，導演喊卡了，趕緊出戲，出戲了！來，補妝。

[化妝推開槍，打算給王小六補妝。

王小六 出，出戲，什么出戲……你別碰我！

[王小六再次端起槍對著化妝，化妝這才發現并不認識王小六。

化 妝 你不是我們組的吧？（對導演）導演，導演！

導 演 怎么回事？補個妝有那么難嗎？

[導演瞥了一眼王小六，逼真的妝容造型令她吃驚，趕緊上下仔細打量。

導 演 喲，你手藝有進步啊，戰損妝都化得那么精致了，可以可以！抓緊把其他人的妝容也補補，換場了。

[導演正準備走，卻被化妝一把拉住。

化 妝 你仔細看看他！

[導演看著王小六，王小六把槍對準了導演。

導 演 別拿槍指著我。不對啊，我怎么不認識你……他誰啊？

化 妝 我怎么知道……

導 演 這不是我們班的怎么還穿著戲服，場務！

場 務 在！

[場務匆匆跑過來。

導 演 把這人戲服脫了。（對王小六）抱歉，這衣服得還給我們。

王小六 你們想干嗎？

場 務 導演，這衣服不是我們的……

導 演 啊？

場 務 你看這質感，這做舊的手藝，我可做不到。你不知道，這做舊老貴了！哥們，你在橫店串場了吧？

導 演 你哪個班的？

王小六 你，你是哪個班的？

導 演 新聞與傳播學20 級。你呢？

王小六 7連1排3班！你們是誰，我連長呢……

導 演 7 連1 排3 班？等，等下，你是浙江大學的學生嗎？

王小六 浙江大學？浙江大學也派學生來抗美援朝了？是專門趕來支援我們的嗎？我們有支援了！你們來的路上有看到主力部隊嗎？

[劇組眾人面面相覷。

攝 影 你沒事吧？

演員1 這是拍戲拍入魔了……

[天空中一聲驚雷，眾人嚇了一跳。

導 演 馬上就下雨了，趕緊收拾吧！

化 妝 等下！你們看這雷……再看看他，有沒有可能，他是……（比畫一個快速飛過的手勢）嗖！

[眾人恍然，議論紛紛。

場 務 不會吧？

攝 影 嗯，有可能！

演員1 不可能，電影看多了。

演員2 就是。

演員3 萬一就被我們遇到了呢？

導 演 好了！試試不就知道了。

[眾人好奇地打量王小六，期待導演試探他。

導 演 你好這位同學……不，小戰士。你的意思是，你是志愿軍戰士？

王小六 同志，你們不信我？我不是美國佬假扮的，我給你看，這是毛主席像章，這是我娘的相片，這是我請連長幫我刻的印章。你看這槍，三零步槍，從美國佬手里繳的。

導 演 那我想考考你，今天是幾幾年幾月幾號？

王小六 1951 年1 月3 日。

化 妝 （激動地）我就說嘛！

場 務 哇，這都可以。

攝 影 我的媽呀！

導 演 趕緊記錄下來這么重要的時刻！

演員1 對對對！

演員2 天哪！

演員3 還真可以？

眾 人 （歡呼）穿越了！

[劇組眾人興奮不已，爭先恐后地往王小六身邊擠。

化 妝 你是怎么做到的？

場 務 那個瞬間什么感覺？

演員1 是不是因為打雷？剛才也遇到打雷了是不是？

演員2 我覺得應該是爆炸！

攝 影 那肯定得狂風暴雨了！

演員3 會痛嗎？看到蟲洞了嗎？

導 演 你們能不能一個一個來，急什么？人又不會跑掉！

王小六 停！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導 演 這位小同志，我鄭重通知你，你應該是穿越了！

王小六 穿越？什么是穿越？

[眾人七嘴八舌。

化 妝 穿越就是穿越時空，從過去到現在……

演員1 或者從未來回到過去。

場 務 穿越就是“唰”，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時空了。

演員1 這要從時空觀來講，還是比較復雜的。

演員2 簡單地說就是你不在你原來的那個時空了……

導 演 未來。這里是未來。

王小六 未來……

導 演 對，現在是2023 年，是你那個時代的70 年以后！70 年后的中國！

王小六 70 年以后的中國……

[王小六環顧四周。

王小六 不可能，明明是1951 年！而且你看，這還在打仗啊……

化 妝 這些都是道具，假的，是舞美布景！

導 演 你看。槍，假的！衣服，淘寶買的。傷口，顏料涂的，一蹭就沒。

王小六 如果這真的是未來，那你快說，美國佬被我們打跑了嗎？我們贏了嗎？

導 演 當然是我們贏了！

王小六 那我們后來過上好日子了嗎？

化 妝 過上了！而且還特別好！

王小六 吃上大白面饅頭了嗎？有新房子住嗎？

導 演 現在可不只有大白面饅頭，想吃什么都有！呃，場務，工作餐剩下的沒扔吧，去拿來！

場 務 好嘞！

[場務趕忙跑去把工作餐拿來。

導 演 看那邊的高樓大廈，現在到處都在蓋新房子！

[王小六激動地眺望遠方。

化 妝 我們出來拍片有點趕，沒準備什么好吃的，這個給你。

[王小六打開工作餐，看著里面的雞腿、豬肉，使勁地聞了聞。

王小六 雞腿、豬肉、白米飯……你們今天是過年嗎？

眾 人 哎呀，就是最普通的工作餐。

王小六 我真的可以吃嗎？

眾 人 快吃，快吃。

[王小六小心翼翼吃了一口米板，美到不行。

導 演 有點涼了。

王小六 不不，太好吃了！凍土豆才叫一個涼！

[王小六連連扒飯，突然回過神兒來。

王小六 就這一份，我都吃了，那你們呢？

導 演 放心吧，我們都吃過了！

[王小六放心地繼續吃工作餐。

化 妝 你多大了？

王小六 十八！

化 妝 那你可得叫我一聲姐姐！

王小六 大姐好！

演員1 沒大沒小。人家按實際年齡算，你該叫爺爺。

王小六 大哥大姐，你們這是在干嗎呢？

導 演 我們在拍課程作業呢！

王小六 課程作業？

導 演 對，獻禮抗美援朝勝利七十周年。

[王小六臉露疑惑。

導 演 你看，這叫攝影機，可以把畫面都錄進去……然后可以再放出來。

王小六 哎，這是不是就跟我們連放映員放電影一樣。

導 演 對對。

王小六 原來電影是這么拍出來的，我還頭一回看到彩色的電影。

導 演 我們剛才這段拍的就是抗美援朝長津湖那段故事。

王小六 長津湖……你們也知道第九兵團的事兒！

演員1 當然知道了，都已經拍成電影全國上映了！

演員2 我們全班都去看了！

演員3 對，我都看哭了！

王小六 全國人民都知道了啊！那我們連在釜谷里的戰斗怎么樣？也贏了嗎？

演員1 我查一下。你們部隊番號是什么來著？

王小六 39 軍347 團7 連1 排3 班。

[演員3 拿出手機開始搜索。

王小六 這是什么？

化 妝 這是手機，上面什么信息都有，一查就能查到。

化 妝 查到了！

王小六 怎么樣？

[眾人圍上來看，看到手機上全軍覆沒的消息，面面相覷。

化 妝 我……我眼睛有點酸，你來念。

場 務 我……我嗓子不舒服，你來你來。

演員1 我……（突然瘋狂咳嗽）

演員2 你們這是干嗎？我來……（刻意裝暈）我有點低血糖，你來。

演員3 我……我不識字。

[手機最終落到導演手里。

王小六 怎么了？

導 演 你們班……你們班在釜谷里堅守高地，等待主力部隊。對面是敵人的王牌軍團皇家來福槍團和皇家重坦克營，但是……你們等來了主力部隊，最后大獲全勝。

[場務還想說些什么，導演沖他使眼色，眾人會意。

王小六 真的嗎？

導 演 對，無一人傷亡！你們還都拿了軍功章！

王小六 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訴連長，我就知道我們能贏！

[突然又一陣電閃雷鳴，暴風雨似乎更迫近了。

演員3 這是不是意味著時間快到了……

[雷聲悶響更甚，狂風驟起。

王小六 怎么了？是不是你們泄露天機要被雷劈了？

演員1 呃……沒事，他的意思是今天得收工了，下暴雨拍不了。對吧，師姐？

導 演 對，對，收工，都趕緊著。

眾 人 收拾，快！

導 演 待會跟我們一塊吃烤魚，就在學校東門。

眾 人 對對，吃烤魚去了，走！

[眾人慌忙收拾，不料沖鋒號突然響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小六 是沖鋒號，發起沖鋒了！我要趕緊回去！

導 演 別啊，好不容易來到未來，吃了飯再走。

演員2 對，那個烤魚特好吃！你一定得嘗嘗！

王小六 不用不用。

演員3 哎，你沒看過西湖吧，夜西湖可好看了！待會正好去看。

演員1 還有亞運會場館“大蓮花”“小蓮花”。

化 妝 然后再一快去看電影！看《長津湖》《水門橋》！

王小六 哎呀，謝謝你們。（鄭重地）但是沖鋒號響了，我必須回去戰斗！

場 務 （脫口而出）你不能去！

王小六 為什么？萬一少了我，這個仗打輸了怎么辦？

導 演 （故作輕松）哎呀，這個仗可輕松了！少你一個人沒影響的！

眾 人 （紛紛）對，別走了，先留下來吧！

王小六 那可不行，我還想著多殺幾個美國佬呢！快告訴我，要怎么回去？

[沖鋒號再次響起，似乎催促聲更緊更急。

王小六 你們快告訴我怎么回去呀？戰斗開始了！

[劇組眾人陷入沉默，王小六急得端起槍來指著眾人。

王小六 你們說話呀！為什么不讓我走！我要和我的戰友們一起戰斗，一起迎接勝利！

導 演 如果你看不到勝利呢？

王小六 為什么會看不到勝利，不是說我們贏了嗎？

導 演 那塊高地是守住了，也確實等來了主力部隊，但是你們連全軍覆沒。

[沉默。

化 妝 留下來吧，我們帶你去看看現在的中國，看看我們現在的生活到底有多好！

眾 人 （紛紛地）留下來吧，留下來！

王小六 我得回去。

導 演 回去就是送死，留在這里，至少還能活，你才十八歲！

王小六 可我是一名戰士！

導 演 沖鋒號響，敵人炮彈馬上就要落下來了！

王小六 入伍之后，我們指導員常對我們說，抗美援朝，打跑美國佬，為我們的未來而戰！可未來是什么樣的，我們班上的人，誰也說不上來。說的最多的，無非就是大白面饅頭，蓋個新房娶個媳婦，再生個大胖小子。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我們不敢再往前想，我怕我們做不到，我怕我們沒辦法為你們打下更好的未來。可現在我看到了，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摸著了。如果沖鋒號吹響之后，敵人的炮彈就要落下來了，那我更要回去，因為我要在炮彈落下來之前，把我看到的、聽到的、吃到的，都告訴我的戰友們！告訴他們，70 年后的新中國有多美，老百姓的日子有多好！告訴他們，指導員說的未來，我看到了！真的是可以看見的！我要告訴他們，同志們，我們贏了，做到了！

[停頓。

王小六 還有比這更讓他們高興的事兒嗎？請你們讓我回去吧，讓我把這個消息帶回去，讓我們——死而無憾！

[雷聲滾滾，沖鋒號再次響起，隱隱還能聽到槍炮聲、殺伐聲。

王小六 求你們了！

[導演緩緩指向舞臺后方高處，那是風暴的中心，漸漸地劇組所有人都把手指向了那個方向。王小六燦然一笑，轉身就往風暴中心沖去。

[眾人忍不住上前拉住他。

王小六 我得走了。

[眾人松手，王小六沖到舞臺后方高處。

王小六 謝謝你們，這一趟，值了！我這條命能換來這么好的未來，值了！

導 演 你還沒說，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六 我叫中國人民志愿軍！

[王小六莊嚴敬禮。

[眾人莊嚴回以軍禮。

[在音樂聲中，逆光在天幕上投射出王小六高大而孤獨的影子，仿佛浴戰火重生。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