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明的詩

龔學明

秩 序

在鄉下，一棵芒草

被風吹著。倒伏

室內的精美白瓷盆中

一株吊蘭長成一個家族

我坐在冷空調房間內

對那株芒草感覺合理

而吊蘭家族沒有長出長莖

沒有白色的細花

——這是我焦慮的原由

任何事物都有沖動的時候

我已陷于計算時間

自然中的事，總慣于接受

人相信又否定自己

犯錯總不可回避

但草對草說秩序也不是必定的

冬天的枯枝上站滿了欲

我撫摸著樹的枯枝

像撫摸自己的身體

虬枝和細枝被古老的

天空注視，這其中如果

包含著憐憫，這是不可能的：

米粒一樣的欲

總在自己的意念中打開

春天是用來提前想象的

一棵樹上布滿了彩色的小旗

年老的身體繼續循環

已忘記曾經的悲觀和力不從心

我和你的距離，是冬季和

春季的距離

——我們只是相互張望，

默默相思：囿于某種習慣勢力

和不可擺脫的害怕

揮舞著小旗的孩子

春天是一只稚嫩而放肆的幼手

而現在不是

我們都壓住回憶，蒙住

天空的臉，自己的眼

冬夜行走河邊

黑色埋沒了視覺：簡單的生活

不能衍生出愛恨情仇

寒冷收縮了人的欲望

而寡欲和多欲，純屬兩種調味的晚宴

誰愿意活著時像一塊石頭擺設

河里飄著不滿的樹葉：榆樹葉和

水杉葉行走于半途，水路是意外

而它們標示水也在逃跑。水很盲目

在岸上行走的人暴露無遺——

這么困難，人多行急，是在掙扎

還是在擺脫？魚和我們方向相同

但它們潛藏于水并且沉默，深處的暗

是放松的保護層

我越走越遠，對環境思考越來

越深；發熱的情緒促使我停下

路燈散發激情，我們在一棵被光

關照的樹邊對話：

花都有思想，保留的紅

在冬夜并不是后縮的余火

感覺里的意象

玻璃墻仿若鏡子

照出一個孕婦在中午的固執

紅色的消防器材

像在打壓她心中的美意

季節能否理解生命的隱語

誰又能看懂一年年

重復的季節有何新意

花在風中，做著小的游戲

水中的野鳧游啊游到了下午

它們和荷葉相約又疏離

扎下深的猛子，留下喜悅和傷口

這風景被路人放棄，被黃昏收留

熱氣球帶著嚴肅的表情

飄向另一種生活方式

夜，讓對峙緊張而有趣

電影，比生活先解決困惑

密林之中

光線并非僅僅透過密林

照出那些脆弱的部分

還擊中我的內心

讓我進一步地期待

他們都在往密林里走

仿佛沒辦法回避

細細想想，他們

的確無路可走，沒有選擇

陽光的明亮，密林的沉重

兩種事物都很強烈

它們在對決，也在爭奪

只是位置和程度不同

我，也隨同進入密林深處觀察

發現他們并不如

我想像的那樣痛苦

有人在演奏音樂

最令人揪心的

也只是獨坐，沉默

（密林故意讓出小的空間

陽光照著一塊空的疤）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