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復的事（組詩）

離離

羊 群

更多的時候，我們和一群羊相遇

不是在草地上

而是在小餐館，廚房，燒烤店

和黃河上漂來的羊皮筏子上

已經數不清了，到底多少只羊

和你含淚對視完

從餐桌上轉身，帶走了

它們身體里的燈火

或者從河流上轉身

在你心里留下了一條路

隱 入

清明節

我回不去了，突然感到路途遙遠

昨夜里打雷，又下雨

早上起來，院子里的水

已漫過我昨天走過的地方

有時候只能在窗前望望

不知道遠途中有什么

自從墳里有了親人

我的一生，就成了無所依靠的一生

遇 雨

在一座山前遇見一場雨

身體沒有濕，衣服也沒有濕

究竟是哪里

還淋著雨

整整一個上午，我沒有上山

就在車上看著那些雨水

流下來

身體沒感覺到潮濕，衣服也沒有

那些落在窗玻璃上的雨

分成幾路

往下流，玻璃肯定是冰涼的

水不停地

重復著那些事

水 流

我想象了一下

自己若能像水一樣流走

從一個地方流到另一個地方

從一個人的眼里流到

另一個人的心里

但是

在一條河的邊上

我會不會放慢腳步

看河水奔流，那水流的速度

一定讓我感到陌生又害怕

柑 橘

一箱柑橘，有兩個被取出來

被清水洗過，撕破了皮

露出嬌嫩的部分

它們一定害怕

我再一瓣一瓣把它們分開

實在不忍

我就繼續撕柑橘的皮，一點一點

撕碎了，放在茶幾上

把緊緊挨在一起的那部分

遞給媽媽，我真的害怕分離

很多以前不相信的事

現在我信了

廢 墟

廢墟之上

有過家園，也有過寂靜

沒有誰能打亂那里的一切

只有瓦礫之下長出的一大片小草

但風中搖曳的草尖上

沒有蝴蝶，也沒有露珠

廢墟之上，你說落滿了什么

它們就有什么

山上的植物

從春天到秋天，樹木瘋長

葉子的顏色和形狀一直在變化

從山腳下到半山腰

葉子的顏色和形狀又有不同

那天站在山頂上

一條小路通向遠方

那里竟然光禿禿的

路的兩邊

沒有一棵樹，只有低矮的植物

和被霜凍覆蓋的葉子

葉片上亮晶晶的那些光

并不是它們自己的

石頭們

是喜是悲，都不重要了

石頭們挨在一起，相互安慰

這一生大概只能這樣了

若想去哪里

只能想想而已

火車每天都能經過這座城市

石頭們不能

流水每天也能經過這個城市

石頭們不能

我和石頭們

只能經過我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橋

河上有很多橋，一生中的坎

也不過如此

有的橋很漂亮，像年輕時的愛情

河的兩岸是春天，河水清澈，小草見綠

等到河的兩岸什么都沒有了

過不過橋，都不過如此

責任編輯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