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思

凌鼎年

林德清是專欄作家，多家報紙約他寫專欄。他的專欄涉及面還挺廣的，有“文史雜談”“時事之窗”“美食擷英”“一孔之見”“域外見聞”“咬文嚼字”“民俗趣談”“藝術亂彈”等，通常一星期一期，每篇600字到1000字，大部分在800字上下。也就是說他平均每天至少得寫一篇。

林德清出手還是蠻快的，每天一兩篇短文，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并不多累。但老話說“寫詩容易題目難”，要知道他開專欄已不是一個月兩個月，也不是一年兩年。就算你見多識廣，就算你滿肚子學問，也要寫空的，寫到后來，林德清也感到了題材的枯竭，只要編輯給他出題目，他必會很快寫出來。但并不是所有的編輯會給他提供素材與題目，大多是催稿，因為報紙與刊物不一樣，刊物的稿晚一兩天還可通融，報紙不行，說星期天交稿就必須星期天交稿，因為可能星期一要出報的，絕不能耽擱的。這就給了林德清很大的壓力，盡管稿費還是有點兒誘惑力的。

林德清對文友閔作家說：“我寫專欄條條框框太多，題材的限制，字數的限制，日期的限制，太難了。哪像你寫小說，天馬行空，想寫什么就寫什么，想幾時交稿就幾時交稿，自由自在。”

閔作家說：“你羨慕我，那你為什么不寫長篇小說試試？你萬寶全書缺個角，懂得多，文筆又好，寫長篇小說一定行的，說不定一炮打響，改編成電視劇，名利雙收。”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呀是呀，為什么不試試寫長篇小說呢？這幾年寫專欄，稿費是不菲，但社會地位一般般，常被稱之為自由撰稿人。而閔作家到哪都受尊重，連市長、市委書記見了他，也客客氣氣叫聲閔作家或閔老師。

林德清開始減少專欄寫作，把省下的時間用來考慮如何寫長篇小說。他專門看了陳忠實的《白鹿原》、莫言的《豐乳肥臀》、賈平凹的《暫坐》等長篇小說，分析了結構、情節、人物、語言等，從中汲取靈感。

那么自己寫什么呢？

考慮來考慮去，林德清準備寫自己出生的那個小鎮——古廟鎮，寫小鎮四個家族的恩恩怨怨。時間放什么年代為好呢？要說自己最了解的自然是1960年代末期到現在，但他清楚這六七十年敏感時段敏感事件太多，又不好回避，回避了就不真實了，看來時間只能往前挪了，寫晚清、北洋政府、民國，因為這半個世紀，寫腐敗，寫糜爛，寫賣國，寫貧窮，寫鉤心斗角，寫你死我活，怎么寫問題都不大，其間還有北伐戰爭、清帝遜位、抗日戰爭、國民黨垮臺，改朝換代，天崩地裂，能寫的不少，禁忌也少，可放開膽子寫。

好，就這么定了，時間、地點都確定了，接下來最最重要的就是人物了，那就寫趙錢孫李四大家族的恩怨情仇，要通過趙錢孫李四大家族的故事折射近代歷史的演變。對，必須有愛情，而且愛情必須錯位，即趙家少爺喜歡錢家小姐，錢家小姐卻不喜歡趙家少爺，偏偏愛上了孫家二公子；李家小姐喜歡趙家少爺，可趙家少爺眼里心里只有錢家小姐，容不下其他女人……

還要寫趙錢孫李四大家族的子孫，有參加國民黨的，有參加共產黨的，有吃喝嫖賭敗光萬貫家財的，有實業救國、辦企業的，有投靠汪偽政府、投靠“76號”的，有參加新四軍、八路軍的，有去延安的，有去東洋或歐美留學的，有流連于妓院賭場煙館的……反正學好的不學好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錯綜復雜，撲朔迷離。

林德清把長篇小說題目定為《古廟鎮百年風云錄》，他把故事梗概講給了閔作家聽。閔作家聽后，一拍大腿說：“好你個林德清，你太厲害了，長篇小說的秘密你基本掌握了，連人物的變化都注意到了，好人變壞，壞人變好，其中的鋪墊與伏筆都滴水不漏，難得難得，可讀性很強啊，預祝成功！”

林德清得到了閔作家的肯定與鼓勵，信心倍增。他關了手機，隱身不再參加任何活動，就如人間蒸發一樣，好多朋友找不到他，都來問閔作家，“林德清這家伙怎么回事，是潤了，還是出事了？手機不開，發他微信不回……”

閔作家心知肚明，這家伙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寫他的長篇小說了。閔作家就意味深長地說：“也許再過一兩個月他會突然出現，給你們驚喜呢。”

啥驚喜？大家都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