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地區傳統家具文化藝術探析

康穎

（吉首大學）

一、湘西傳統家具文化特征

湘西人民世代生活與“竹”密切相關，“竹”在當地人們衣食住行中出現頻率頗高，可以說已滲透進他們的血脈中。湘西傳統“竹”家具選用竹篾為原材料，品種及其多樣化、非系統化，“竹”家具具有明顯的地域特色與民族特色。

（一）“竹”家具——實用性與藝術性

湘西地區所使用的傳統“竹”家具，主要結合人們的日常需求與傳統方法制作而成，這些家具具有典型的傳承作用，既展示了湘西人民豐富的生活經驗又凸顯出了實用效果的目的。湘西地區“竹”家具，因陋就簡、因材制宜，大多由當地能工巧匠制作而成，有濃郁的鄉土氣息與地方特色。具體說來，直線形、自由曲線形以及幾何曲線形等是湘西地區的竹篾線形種類，湘西地區的傳統家具融合了上述豐富線形，給人帶來典雅簡約、精巧質樸之感，整體家具線條柔美但不孱弱、堅挺但不僵硬，自然別致。湘西人民使用自己的辛勞智慧在“竹”家具中將自然物進行“人化”轉變，不僅物盡其用又賦予了人的特質。

湘西地區的傳統“竹”家具地域性鮮明，融合了自然人文社會。整個湘西地區氣候溫和，林多山多，為竹類植物的生長繁衍創造了有利條件。湘西人民為了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結合自己的生活經驗與創新思維制作出了各式各樣的“竹”家具。湘西地區的傳統“竹”家具選材剛竹屬，在編織前需要精心篩選竹篾，確保篾絲粗細均勻，這樣編織出來的家具更顯自然美觀、細膩耐用，其編制技藝主要源于師傅的言傳身教，商業化生產微乎其微。同時，在長期的創作過程中，湘西地區的竹編藝人們還將其他民族的創作技巧與創作方法進行靈活融合，因此諸如背簍等傳統“竹”家具凸顯了地域性，這些精美的家具產品不僅是歷史的產物也是環境的產物。湘西地區傳統家具中的“竹”床、“竹”柜等，不僅是百姓日常的必備生活用品還是讓人百看不厭的藝術品。一些竹編工藝簡直令人嘆為觀止，比如“竹”籃中的幾何圖案，有菱形還有十字形，造型精致且獨具觀賞性。此外，湘西地區“竹”家具的豐富構造樣式、精巧形制、多變形態、強大使用功能、美輪美奐的裝飾題材等，是湘西地區展示農耕文明的獨特窗口，自然也是傳承湘西民族歷史的重要載體，充分體現出了民俗禮儀。

（二）“木”家具——形態自然，裝飾豐富

與其他家具相比，湘西地區的傳統“木”家具也有與之相似的地方。比如，“木”家具主要以湘西木結構的吊腳樓為核心，木材是主要的裝飾且遙相呼應當地建筑房屋的木雕風格。傳統“木”家具使用木質材料為骨架，古樸氣息撲面而來，既精巧又實用。這些木制家具線條極為流暢且簡練實用，色澤淡雅形態秀麗，有自然樸實的藝術特征、鮮明厚重的農業氣息、豐富獨特的人文魅力，而且“俗不傷雅”是“木”家具的最大特征，再簡單的外形也能折射出深厚的文化底蘊。硬雜木是“木”家具的主要原材料，通常同一家具會使用同一種木材，但也會與其他材質進行配合使用，這種制作方法兼蓄并用，不僅能充分展示出木材的天然紋理與樸實無華的質感，還能增強藝術效果。

湘西地區的傳統“木”家具通常以直線條為主，會有比較簡單的曲線雕刻形式進行搭配，整個家具款式大氣端莊，形態具有明顯的剛柔對比變化。同時，“木”家具主要為色彩凝重的褐色系列，有時會采用平添清新秀麗的透明涂飾，既樸素又雅致。傳統“木”家具與其他民間藝術一樣，生命力頑強且經過世代相傳，文化內涵與藝術思維方式各有千秋。“木”家具中的裝飾圖案主要呈現在紋樣與寓意兩方面，常見的紋樣類型有雙喜紋、壽字紋、壽祿紋等，但在每一種家具中的字體與造型并不相同。

二、湘西傳統家具的文化氣質

自古以來，湘西就被稱之為五溪蠻地，這里長期混雜聚居了苗族、侗族、土家族等多個民族，其豐富多彩的文化風俗習慣極具地方特色。楚文化是湘西傳統文化的主流，巴文化與漢文化分別為干流與顯流，有多元一體的地域文化特色。湘西傳統家具文化正是在湘西地區獨樹一幟的民族性通俗文化、神秘原始且奔放的歌舞文化、宗教色彩濃郁的喪葬文化等基礎上發展而來，因此傳統家具器物承載著獨特的湘西文化氣質。

（一）地方特色與鄉土氣息

湘西傳統家具在特殊地理環境與經濟環境中創新發展，家具造型簡潔美觀，當地匠人在制作時會充分結合湘西建筑形式與建筑結構，因此家具所使用的材料與整體結構飽含地方特色與鄉土氣息。早期，湘西先民為農耕社會，生產方式落后且封閉，家具文化也保留著比較原始的文化風貌。例如，湘西民眾在農耕社會主要采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主要生產活動符合自然節律發展，在這種情形下人們心中滋生出對自然的敬畏崇拜。因此，湘西人民遵循自然中的形而上原則，在家具設計中結合自然規律設計出形而下的“器”，集中凸顯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這種思想也運用在家具裝飾造型中。湘西傳統家具造型裝飾體現出了民族性與地域性，幾乎每件家具構件上都能找到雕刻裝飾。例如，椅類家具分為扶手椅與靠背椅兩類，湘西地區喜歡將扶手椅稱之為太師椅，這種椅子的造型整體尺寸比較寬大，且靠背與扶手相連仿佛渾然一體的三扇或五扇大圍屏，中間較高的部分為靠背，以靠背為中心向兩側逐漸降低，開窗高浮雕工藝經常出現在靠背上，所雕刻的內容或紋飾細膩精致且有諸多傳統典故，整體布局莊重合理。

（二）審美多樣性與融合性

湘西地區傳統家具中的寓意圖案較多為借喻性，會使用諧音比喻或同音的方法。例如，喜鵲圖案代表“歡喜”，鹿圖案代表“福祿”，蜜蜂圖案代表“封”，猴子圖案代表“王侯”，完全寄予了民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在家具中隨處可見這些豐富圖案，由此引導民眾尊敬長輩愛護幼小、孝敬父母忠于國家，祝福民眾生活康樂夫妻和諧，這些圖案就是無聲的樸素語言，表達民眾對生活的關注。湘西地區地理地質條件比較復雜，擁有豐富多樣的金屬與非金屬礦藏，這些礦藏成為傳統家具色彩的主要來源。例如，湘西地區的雄黃、海泡石、螢石等儲量在全國位列前茅，人們使用這些礦物質制作的原料為家具增添深邃的青、鮮艷的綠、耀眼的金、低調奢華的灰、明媚的黃、瑩潔純凈的白等多種顏色，既掩蓋了原本的材質紋理也讓家具有更長的壽命。

湘西傳統家具的造型非常別致，寓意深刻。比如一種為“官帽椅”的椅子，采用清代官帽椅造型，分別在椅子背板、扶手等部位進行了細節裝飾處理，繁瑣雕刻隨處可見，而且將搭腦造型創作成冠帽樣式，造型細膩生動且形象逼真。還有一種名為“書卷椅”的椅子，將椅背大腦造型采用向后卷成書卷的樣式，還將書卷的細節部分精細呈現，并采用文士題材的木浮雕作為靠背。這些豐富的家具內容，彰顯了湘西人民的淳樸直率。

（三）反秩序美

和諧統一、秩序規整是我們通常認為的家具設計中“美”的標準，這樣的美清新明了井然有序，可看作是理性思想的美學。但是，我們還能使用唯物主義辯證法得到“任何事物都是矛盾統一體”的觀點，理性秩序之美與非理性反秩序之美都可以作為民間傳統藝術的載體。湘西民眾居住的室內家具布局非常獨特，堂屋位于中間且臥室放置大床，床前還有火爐塘，這是湘西比較典型的“一字屋”。相較于中原地區民居的家具布局，可以看出湘西民居室內家居布局秩序性并不強，但有種脫穎而出且特立獨行的反秩序美。在普通百姓家中還會圍繞著火塘擺放木質矮靠背椅。這些傳統家具其中體現了湘西地區的經濟發展與文化藝術，還蘊含著制作者崇高的宗教思想與民族文化理念，靜靜訴說著湘西人民的人生觀與世界觀。湘西民眾對人與自然的尊重，可以從傳統家具整體布局與實際陳設的反秩序特征中完美體現。

三、湘西地區傳統家具紋飾特色

（一）紋樣豐富，繁艷富麗

湘西少數民族的“木”家具，主要包括桌、椅、神臺、梳妝臺、衣柜、娃娃車、掛式花板等，雕花椅是最能凸顯湘西民族室內家具特色的代表。我們在湘西人家中常見傳統的圓椅、靠背椅等，椅子的扶手、背屏、搭腦等處有精致繁復的雕花藝術，有些椅子靠背的立柱部分也會呈現出花紋。洗臉架是湘西少數民族區域較有特色的室內雕刻家具，洗臉架整體結構為上下兩部分，其上端多見雕刻裝飾且圓雕動物裝飾常出現在下部分立柱頭處，這些動物紋樣惟妙惟肖，尤其足的造型更顯豐富多樣化，既有馬蹄足也有三彎腿獸足，很多為六角形，放在任意角落都很穩固。在湘西傳統椅背處會出現雙喜紋樣，方桌的棖、牙部有花草拐子紋樣，在太師椅或其他“木”家具中還會出現幕云卷草紋，此外還有龜背紋、金錠紋、如意紋等。湘西傳統風俗文化中，紋樣圖案既代表民眾對生活的歡欣喜悅也代表了民眾對藝術美的無限追求。這些紋樣含義豐富，其藝術風格相互傳承，文化氣息淳樸濃郁，樸實無華的少數民族文化特色完美融合于當地居民的審美中，變化感豐富。

椅子的背屏處會使用淺浮雕、線刻技法以及高浮雕等的戲劇人物題材，椅子的搭腦處使用形體起伏變化大且透雕或鏤空雕的對稱紋飾，為了能有力烘托出椅子中間的背屏與鏡子，椅子兩側的倒垂牙子常采用左右對稱的幾何紋飾，同時還會使用金漆裝飾外觀，這樣看來家居的氣氛較為濃烈華麗。從表面上看，湘西家具雕刻幾乎是對清代京作家具木雕的完美模仿，但仔細觀察不難發現湘西傳統家具帶有非常顯著的本土化特征。例如，京作家具比較講究雕飾的使用，不同位置的不同雕飾具有不同的組合方式，但我們上面所說的湘西傳統雕花木椅其實對視覺美感效果更加重視，這樣就從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雕飾本身的意義，繁艷富麗的雕飾是湘西人民比較喜愛的。

（二）取材環保，返璞歸真

湘西地區擁有優越的自然條件，木材石材資源非常豐富，木材儲量巨大且木本植物種類豐盛，再加上竹子等，為湘西傳統家具制作提供充足用材。由于湘西地區隨處可見石材，人們在制作傳統修憩家具時會將其作為首要選擇。桐油涂飾與生漆涂飾是湘西傳統家具的主要涂抹原料，桐油質地優良價格實惠，用在家具上既能呈現出富麗的金黃色，又能讓家具表面具備防水耐腐蝕功效；湘西是我國文明的生漆之鄉，傳統家具的雕飾、木構以及涂飾等都可采用生漆。同時，湘西地區的民族手工藝品種類豐富，苗族刺繡以及土家織錦西蘭卡普等，構圖大方且工藝精湛，被廣泛應用于家具裝飾中。湘西地區豐富的竹子、石材、木材等資源及大量的生漆桐油，讓傳統家具有了更多環保可靠的自然原生態材料，還使得這些傳統家具擁有較高的使用壽命，展示出回歸自然返璞歸真的主要特質。

湘西地區傳統家具的裝飾內容主要包括自然田園、原始風等幾種，這些內容讓家具更顯自然美觀。例如，取材于動物的裝飾內容包括烏龜花、蝶翅花、折花以及陽雀花等，取材于植物的裝飾包括韭菜花、楓葉花、鉤蓮花、苞谷花等，取材于生產生活用具的裝飾包括秤鉤花、豆腐架子花、椅子花等，還有諸如月亮花、霧云花等的天象文及米字花的文字紋等，可見紋飾極其豐富。在家具制作過程中，湘西民眾不僅立足當地還吸收了漢族刺繡的特征，在太師椅等家具中雕飾出鴛鴦踩蓮、魚躍龍門以及野鹿穿花等紋樣，創作思維靈活。家具制作匠人還擅于將各種動植物以及生活用具等改變為比較抽象的幾何圖案，結合對象的豐富色彩、自然形態結構及運動規律等，將其轉化為點線面的幾何形式，有著非常深厚的原始造型意識與抽象思維能力。

四、結語

綜上，湘西傳統家具是我國家具的重要一部分，湖湘文化成就了其典雅質樸、自然唯美、裝飾豐富的家具風格，這些家具既沿襲了傳統家具特征又綠色環保，并通過雕刻、漆飾、鑲嵌工藝完美呈現獨特審美性，體現出湘西民眾中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在經濟迅猛發展的當下，相信湘西匠人會立足實用性基礎將自然材料與科技材料相搭配，在承襲前人過程中保持創新開拓，讓湘西傳統家具綻放旺盛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