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的譯者立場研究

摘要：行為、責任和價值是譯者立場的3個重要方面?；谏鐣Z言學視角，歸納總結中央文獻翻譯中譯者立場的行為、責任和價值，探究譯者在對外話語體系的構建中，譯者立場的行為通過宏觀、中觀和微觀3個層次對翻譯產生影響，譯者立場的責任主要體現在其翻譯倫理，而譯者立場也會重塑社會價值體系。該文將這3個概念與中央文獻的外譯聯系起來進行論述，并選擇中央文獻翻譯材料的部分節選進行了可行性論證，初步證明了立場應用于翻譯，特別是中央文獻外譯的可行性，并期待未來能基于其他類型的中央文獻，作進一步的闡釋和說明。

關鍵詞：社會語言學；譯者立場；中央文獻；行為；責任；價值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3（b）-0047-05

A Study of Translator's Posi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olinguistics

—Based on Behavior， Responsibility and Value

ZHANG Xi

（Qinghai Minzu University， Xining Qinghai， 810007， China）

Abstract： Behavior， responsibility and value are the three important aspects of the translator's position. Based on a sociolinguistic perspective， this paper sums up the behavior， responsibility and value of the translator's position in the translation of central documents， and explores tha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xternal discourse system， the behavior of the translator's position has an impact on translation through three levels： macro， medium and micro. The responsibility of the translator's position is mainly reflected in its translation ethics， and the translator's position will also reshape the social value system.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se three concepts in connection with the foreign translation of central documents， and selects some excerpts from the translation materials of central documents for feasibility demonstration， which preliminarily proves the feasibility of applying the position to translation， especially the foreign translation of central documents， and looks forward to further explanation based on other types of central documents in the future.

Key words： Sociolinguistics; Translators' position; Central documents; Behavior; Responsibility; Value

立場是社會語言學中的重要概念，得到了包括社會語言學家在內的不同領域學者的關注，不同的學者對于立場均有自己的定義和理解，研究的視角包括語料庫、批評話語分析和田野語言學等。

立場，有時也稱立場選擇，指一個人通過其話語的形式或內容所占據的位置[1]。人們的交往，特別是言語的溝通交流，其主要方式即是通過立場，而立場是表達語者與其話語的關系和語者與其所言關系的總和。從這個意義上講，立場的概念對于翻譯，有著較強的指導意義，因為翻譯本質上也是一種復雜的交際行為。

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打造融通中外的對外話語體系、提升中國話語國際影響力的背景下，中央文獻外譯與傳播凸顯出非凡的時代意義。中央文獻的內容會涉及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諸多方面，是國際社會，特別是西方國家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也是中外交流的紐帶。在中央文獻外譯過程中對于立場的把握，關乎能否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本文將從立場的概念出發，通過解讀中央文獻外譯中立場的行為、責任和價值，探討如何在外譯過程中把握好立場，實現政治外宣的目的。

1 立場和翻譯相關研究

國內外學者將立場應用于翻譯的相關研究成果可見于某些論文和學者著作之中，但并不豐富。一部分學者以討論譯者主體性的方式，兼而談到譯者立場的問題，認為譯者主體性表現為說話人對待所談事物的態度和站位（stance），本質上涉及譯者站在什么立場上說話[2]；譯者還可能出于不同的立場選擇不同的源語文本進行翻譯[3]。在目前國內最大、最全的譯學詞典《中國譯學大辭典》中，并未收錄“譯者立場”，但收錄了與其含義一致的“翻譯立場”，并將其解釋為“譯者在面對‘重制’原作時的一種態度、選擇，這種態度或選擇的基礎是譯者對原作的看法及對翻譯意義、作用或目的等的認識，同時它也要受譯者所屬的歷史時代、社會環境、文學氛圍及思想觀念等的影響”[4]。Chesterman在其與職業譯者 Wagner的對話中，簡短提及了譯者的立場問題，他認為，譯者的立場是根據不同的外部環境而變化的[5]。王斌華從批評話語分析的視角，認為對外傳播政治話語翻譯的立場表達體現在3個方面：“態度”（attitude），即譯員所選擇詞語的感情色彩和態度含義是積極還是消極；“介入程度”（engagement），即譯員所選擇的詞語意味著擴展還是縮小了對話的空間（dialogically expansive or contractive）；“參與程度”（commitment），即譯員選擇的詞語所顯示的對話題的關注程度[6]。對于中央文獻翻譯，一些學者認為，中央文獻譯者和其它類型文本的譯者的中立立場應有所區別，譯者首先要有政治意識，必須正確堅持中國的政治立場，譯者不是中立者，不是旁觀者，而是傳播者、闡釋者和勸說者，尤其不能放棄政治立場。在這里學者們所探討的立場，主要是指“認識和處理問題時所處的地位和所抱的態度”，與社會語言學視域下的立場的概念有重合之處，但又不完全一致。

2 社會語言學視域下立場與行為、責任、價值的關系解讀

在社會語言學視域下，立場的主要方式為作者或說話者對所傳達信息命題內容的態度、感覺、判斷或承諾的詞匯或語法表達[7]，由此可以看出，表現立場的主要方式為語言形式，而非語言內容。也有學者將立場定義為社會行為者的公共行為，這種行為是以對話的方式通過外顯的交際手段（語言，手勢和其他象征形式）實現的，在這個過程中社會行為者會同時評估交際對象、定位主體（自己和其他人）及與其他人結盟。

針對立場行為的不同實體，Du Bois提出了立場的三角模型：在立場三角中，3個節點分別代表了立場行為中的3個關鍵實體，即第一主體，第二主體和（共享的）立場客體。基于對立場三角模型的分析，Du Bois認為，與其他構想和分析語言和社會行為本質的方法不同，立場的貢獻和重要性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即：立場是社會角色所擁有的一種評估行為。這一描述將立場的3個不同方面，即行為，責任和價值互相統一起來。立場行為指立場是在對話互動的公共空間內實施的，它繼承了所有對話行為的特有偶然性，既影響著他人又受他人相互作用的影響；責任，是立場這一概念的第二個要素，責任往往伴隨著所有權。在基于立場的所有對話中，其中一條規則就是，如果你采取了某種立場，你就擁有了它；價值，可以說是立場的全部意義所在，因為立場總是以明示或暗含的方式調用社會文化價值的預設系統，而與此同時又促進了這些系統的實施和復制[8]。

3 中央文獻翻譯中譯者立場的行為、責任和價值

依據賈毓玲的定義，中央文獻是指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著作和講話、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的主要文件、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全國政治協商會議的主要文件及黨和國家其他重要政策文件[9]。中央文獻翻譯屬于國家翻譯實踐，是一種國家行為，在這一過程中，譯者是低位翻譯主體，即直接與翻譯行為相關的個體[10]，其立場受到多方因素的影響。

3.1 中央文獻翻譯中譯者立場的行為

在中央文獻外譯這一翻譯行為中，譯者至少有兩個層面的意義：一種是將單獨的譯員作為譯者；另外一種是將國家，抑或是翻譯機構，看作是國家譯者或機構譯者。這兩種不同的譯者立場，及其與其他主體，如譯文受眾的互動，會對社會文化生活產生廣泛影響。筆者認為，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的立場可以在宏觀、中觀和微觀3個不同的層次發揮作用。

在宏觀上，譯者立場的影響體現在譯者會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選擇不同類型的文獻著作譯入或者譯出，從而對社會的進程產生重大影響。從翻譯的歷史作用考察，許鈞曾經指出，翻譯至少有以下3種發揮作用的途徑：一是對譯入語的影響與改造；二是對政治思想和意識形態的塑造；三是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與溝通[11]。中央文獻翻譯，作為一種政治領域的翻譯或政治外宣，其發揮作用的途徑主要為第二種。歷史上，正是由于有了《共產黨宣言》的翻譯，才有了馬克思主義對于中國政治生活與經濟生活的重大影響。

在中觀上，譯者的立場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其對于翻譯策略的不同選擇，而此時譯者的立場又受到多種不同因素的影響，如意識形態，即譯者會與多個不同的主體互動，從而產生最終的立場。中央文獻歷史上采用以忠實為主的翻譯策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也曾對政治文本的翻譯設立過相應標準：政治敏感性文本需要用“非常貼近原文”的方法翻譯，以免產生誤解[12]。這說明，在翻譯過程的各個層次，如果語言學的考慮與意識形態或詩學性質的考慮發生沖突時，總是意識形態或詩學勝出[13]。

在微觀上，譯者立場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具體操作層面，是對中觀翻譯策略的具體化，也是對實踐經驗的總結和升華[14]。此時譯者立場同樣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例如，“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概念，初譯的版本為“A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或“A community of shared destiny of humankind”。但考慮到“人類命運共同體”已經成為中國共產黨人的重要理想，全中國人民的心聲，全世界關注的命題，“人類命運共同體”最終譯為“A global community of shared future”[15]。

下文將以《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以下簡稱《黨史》）的翻譯實踐來探討3個層面的作用。

在宏觀層面，機構譯者選擇此文本翻譯的立場，是由當下的構建對外話語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的歷史條件所決定?！饵h史》講述中國共產黨的奮斗歷程和治國理政故事，是國際社會，特別是西方國家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也是中外交流的紐帶。而根據筆者的調查，《黨史》第二卷外譯的主要目標讀者正是希望了解中國共產黨及其歷史的國外研究人員，其英文版將作為這些人科研過程中重要的史料參考。

在中觀層面，譯者的立場受到與多個不同主體互動的影響，其翻譯策略也會相應調整。在項目委托方“《黨史》翻譯體例規范”（即translation brief）中，要求譯文要“把握本書的歷史文獻性質，語言平實，不可隨意改變段落或句子結構”。從此條要求中，至少可以看到兩個方面：第一，歷史文獻性質的文本在翻譯中有其獨特之處，這些史實是一種娓娓道來式地講故事，因此原文的內容和譯文的表達就尤為重要；第二，即便是作為歷史文獻性質的《黨史》，仍然屬于中央文獻的范疇，因此翻譯中仍不能隨意大幅度調整原語文本的語序和句子結構，即忠實于原文的直譯仍然是基本的翻譯策略，但必要時又要有所變通，“直譯盡其可能，意譯按其所需”。

在微觀層面，譯者的立場會對具體翻譯操作產生影響。例如，在翻譯“社會主義建設”時，由于受到以往譯文和上文所述翻譯策略的影響，初譯采用了較為直譯的“socialist construction”。但是考慮到新時代的語境，最終改為“socialist development”，采用這種更有利于目標語受眾接受的譯法。

3.2 中央文獻翻譯中譯者立場的責任

立場行為的責任往往會帶來嚴重的后果，這種責任對立場參與者及其在對話中共同負責的同伴及在更廣闊的時空范圍內不斷擴大的社會關系網絡之間的關系可能產生深遠的影響。譯者的責任在政治、宗教等較為敏感的文本中顯得尤為重要，因為這種責任可能會直接影響到關系眾多人生命的決策[16]。

翻譯中的責任和倫理密不可分，翻譯的倫理問題是近些年來翻譯學屆研究的熱點話題。所謂倫理，是指支配人的行為或活動的道德準則。Chesterman曾提出關于翻譯倫理的5種模式，分別為再現倫理（ethics of representation）、服務倫理（ethics of service）、交際倫理（ethics of communication）、規范倫理（norm-based ethics）及承諾倫理（ethics of commitment）[17]。孫致禮基于Chesterman的5種模式，將譯者的翻譯職責解讀為以下5種類別：（1）再現原作；（2）完成委托人的要求；（3）符合目的語社會文化的規范；（4）滿足目的語讀者的需求；（5）恪守職業道德。這5種職責基本涵蓋了不同翻譯領域和翻譯情形的譯者職責[18]。

譯者再現原作的責任即譯文應忠實于原文作者的意圖，還應該盡量再現原文的風格和筆調，以此來尋求譯文與原文之間最大程度的對等。在《黨史》的英譯中，也出現過不少除傳達原文意義之外，還要再現原文風格的情況，筆者試舉一例。

案例：“九大”政治報告進一步稱這個理論是照耀著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航向的“光芒萬丈的燈塔”，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和實踐的一個偉大的新貢獻”，根據這個理論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是非常及時的”。

該段文字出現了多個引號，直接引用了“九大”報告中原文文字，而非黨史寫作者所使用的修辭方式?！熬糯蟆眻蟾鎸儆谳^為權威的文字，或稱表達型文本，譯文應該盡量忠實于原文的風格和內容，原文中的形象要盡可能保留，如“燈塔”的比喻，以及“完全必要”和“非常及時”等表明語氣的修飾語?；谝陨峡紤]，譯文最終處理為：The political report of the 9th National Party Congress further called the theory \"a radiant beacon\" illuminating the course of China's socialist revolution and socialist construction， and \"it is a new and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Marxism-Leninism\"; the great proletarian Cultural Revolution on the basis of the theory \"is absolutely necessary and most timely\"。

譯者符合目的語社會文化的規范、滿足目的語讀者的需求的責任，在新時代的語境下，顯得更為重要。中國所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一帶一路”倡議，已經得到全世界的關注，我們的翻譯策略亦須做出相應改變。黃友義指出，當今對外翻譯面臨著新的形勢特點，首先是受眾由以往對中國國情有所了解的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中思想進步的左派和研究中國問題的學者，極大地拓展為幾乎世界上的所有70億人。因此，過去跟著原文亦步亦趨，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翻譯策略，直接導致大部分目標語讀者無法看懂，怎么給這些人翻譯，就是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19]。習近平總書記在給《人民日報》海外版創刊30周年的重要批示中指出，我們要用海外讀者樂于接受的方式、易于理解的語言，講述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向世界展現一個真實的中國、立體的中國、全面的中國[20]。這正是在新時代語境下，中央文獻外譯的根本指導思想。

3.3 中央文獻翻譯中譯者立場的價值

中央文獻的外譯是一種國家翻譯實踐行為， 此時的譯者變成了國家機構，而其立場也體現了國家的立場。中央文獻外譯這種國家翻譯實踐行為，也正是在重塑一種價值體系，賦予中央文獻的譯文以社會文化價值，并重塑價值體系，這種價值體系對于打造中國對外話語體系是至關重要的。話語體系是一個國家軟實力和巧實力的集中體現，蘊含著一個國家的文化密碼、價值取向、核心理論，決定其主流意識形態的地位和國際話語權的強弱[21]。

爭取國際話語權是我們必須解決好的一個重大問題。話語和話語體系為話語權服務，是話語權的基礎。話語權的鞏固與提升，既取決于國家的綜合實力，又直接體現為話語的成熟和話語體系的完善。對外話語權則是指中國在國際上的話語權力和話語能力。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精心構建對外話語體系，增強對外話語的創造力、感召力、公信力，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22]。中央文獻外譯是對外話語體系建設的必要組成部分和重要工作環節，是將反映中國治國理念、方略和政策的文本翻譯為外文的過程，中央文獻的內容會涉及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諸方面，是國際社會，特別是西方國家了解中國的重要途徑，也是中外交流的紐帶。

4 結語

作為一種社會行為和譯者參與的社會活動，翻譯與社會語言學有著天然的聯系，而社會語言學中立場的概念為譯者研究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工具。對譯者的研究是翻譯學研究的核心組成部分之一，近年來也逐漸引起學界越來越多的關注和研究熱情，如對譯者認知、譯者風格和翻譯過程中譯者決策的研究，涌現的研究類型囊括了理論研究和實證研究及兩者相結合在內的各種不同類型。社會語言學中立場的概念，作為歷史上社會語言學研究第二次浪潮的核心概念，闡釋了說者對所說內容的態度、說者與聽者的關系及其和語言資源之間的關系。立場中行為、責任和價值的概念涵蓋了翻譯過程中的譯者行為、譯者倫理和譯者的社會價值等涉及譯者本體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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