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駿
(西安外事學院,陜西 西安 710077)
傳播學在我國經歷了40余年的本土化歷程,成為了我國學術研究和高等教育的重要學科之一,傳播學的蓬勃發展帶動了相關交叉學科的進步[1]。20世紀80年代,我國體育傳播學相關研究開始快速發展,但是對學科的研究對象、研究范圍以及知識體系的認識仍然存在著混亂不清、不斷泛化等問題。由于符號學、語言學、社會學等跨學科理論的注入,體育傳播學出現了邊界不斷消解的趨勢[2]。尤其在新媒體時代,元宇宙體育傳播、大數據體育傳播、區塊鏈體育傳播等相關研究層出不窮,我國體育傳播學領域研究什么樣的內容、研究熱點是什么、未來應如何重構體育傳播學研究,成為了亟待梳理和總結的問題。
本研究以體育傳播為主題,對中國知網數據庫中2010年-2021年有關體育傳播的論文進行了檢索,經過數據清洗、篩選得到文獻668篇,并運用文獻計量法,借助CiteSpace軟件進行了數據分析。文獻計量法是一種采用數學與統計學方法進行量化分析的研究方法,通過可視化的手段來呈現科學知識的結構、規律和分布情況[3]。CiteSpace軟件能夠幫助我們觀察分析某個領域的研究趨勢與動向,以可視化的方式呈現作者、機構、關鍵詞和熱點話題,并且可以建立知識基礎到知識前沿的映射路徑,可視化地呈現基本觀點,針對性地進行主題檢索[4]。
通過分析體育傳播相關文獻的發文時間與數量,可以清晰地看到該領域一段時期內的學術成果數量,這一數據是研究該領域發展現狀的重要指標[5]。而通過核心作者分析、研究主題路徑分析、關鍵詞共現及聚類分析,可以得到該領域研究的熱點與前沿問題。
由圖1可知,自2010年開始,我國關于體育傳播的研究呈現出“三次頂峰,三次下滑”狀態。三次頂峰時期分別在2012年、2015年和2018年,三次下滑時期分別出現在2014年、2016年和2020年。出現三次頂峰的原因是:2012年世界體育大賽較多,如歐洲足球錦標賽、倫敦奧運會等;2015年,國際足聯女子世界杯、國際籃聯亞洲男籃錦標賽頗受關注;2018年,有平昌冬季奧林匹克運動會、第18屆亞洲運動會等眾多賽事。在體育大賽年,體育傳播領域相關研究的數量均有所增長,隨后幾年則稍有下降。

圖1 我國體育傳播領域論文發文時間與數量
整體來看,2010年-2021年體育傳播領域相關研究年均發文量較為平穩。從2010年開始呈現緩慢增長態勢,反映了該領域研究的興起,而年均發文量在個別年份出現下滑,說明研究群體存在不穩定性、研究內容欠缺可持續性。
科研人員的論文產出是衡量其學術研究進展的重要指標,發文數量及質量往往反映了科研人員和機構的學術水平與科研能力[6]。本研究采用全計數法統計了科研人員的發文量,繪制了體育傳播研究高產作者與機構分布圖(如圖2所示)。根據計量學中普賴斯曲線原理,“在同一主題中,半數的論文為一群高生產能力作者所撰,這一作者集合的數量約等于全部作者總數的平方根。”[7]依據此原理,學者普賴斯(price)提出了計算核心作者的公式M=0.749(√Nmax),根據該公式我們可以通過某一領域最高產作者的發文量來確定該領域核心作者的范圍。在該公式中,m代表核心作者發表論文的最小數量,nmax代表發表論文最多的作者的發文數量。由于本研究中發表論文最多的作者的發文數量為6篇,故nmax=6,可以得出M=2.24,取整數為2。因此,本研究統計體育傳播領域發文量超過2篇的核心作者有10人。

圖2 體育傳播領域高產作者與機構分布圖
由圖2可知,我國體育傳播領域未形成長期穩定的研究群體,核心作者構成并不理想,僅10位學者在該領域多次發文。從另一角度切入,分析前10名作者的信息,可以得出網絡密度為0、連接為0的結果,無法繪制圖譜。這一結果從側面說明,該領域內研究者之間缺乏合作,學界內部在體育傳播學術研究方面欠缺廣泛的聯系和認同,亟需建立科研團隊[8]。
CiteSpace軟件可以將時間因素加入知識圖譜的繪制中,先劃分時間段,然后將主題合并起來進行分析,形成主題路徑圖[9]。將時間和主題結合起來是一種側重于從時間維度表示知識演進過程的視圖,可以清晰地展示出文獻的研究主題更新和相互勾連[10]。
由圖3可知,體育傳播相關研究的發展路徑伴隨著互聯網與新媒體的發展,在以媒介融合為背景進行研究的趨勢下不斷向全媒體研究邁進。從各時期相關研究的關鍵詞可以看出,早期體育傳播研究主要集中于傳統媒體體育信息傳播中大眾傳播媒介的傳播特征、傳播影響以及娛樂化、人文精神缺失等內容;隨著新媒體的迅猛發展,2011年學界已開始關注新媒體平臺的體育傳播研究,2014年對手機等移動終端的體育傳播研究逐漸成為熱點,而“新媒體+直播”、新傳播格局和傳播策略以及人工智能賦能體育傳播是近年來體育傳播研究的新方向。

圖3 體育傳播領域發文時區圖
1.體育傳播研究對象及研究內容
在探討體育傳播研究熱點內容之前,有必要厘清體育傳播的研究對象和研究內容。傳播學是研究社會信息系統及其運行規律的科學[11],而體育新聞和體育傳播因為屬于交叉學科,所以學科發展路徑較為混亂,將體育傳播僅僅看作是“體育學+新聞學”“體育學+傳播學”容易對研究者產生誤導。
2003年,郝勤、郭晴在《論體育傳播學的性質特點及其理論架構》中正式提出體育傳播學概念并進行了系統闡述,認為在學科屬性上體育傳播學既是體育科學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傳播學的一個分支學科,表現出鮮明的學科交叉性和邊緣性特征[12]。郭晴、唐雨晴在《改革開放40年我國體育新聞傳播學回顧與展望》中提出,從研究對象來看,體育傳播學主要從文化傳播行為與過程的角度研究體育運動的傳播特點與規律[13]。魯威人在《體育傳播學》中指出,將體育傳播簡單理解為“體育+大眾媒介”是不正確的,體育傳播要研究的是這種傳播形式對體育的作用和影響,這個邏輯起點如果有錯誤,必然會導致研究路徑的偏離[14]。
綜上所述,體育傳播應該以人類客觀存在的體育傳播現象作為研究對象。體育傳播學要作為一門研究體育傳播現象及本質、規律的學科[15]。
2.2010年-2021年我國體育傳播研究內容熱點
(1)關鍵詞共現
CiteSpace軟件具有關鍵詞共現功能,能夠呈現關鍵詞共現網絡,有助于研究者發現“研究內容間的知識結構網絡,挖掘研究領域的核心知識節點,展示當前領域的知識結構、研究范式、研究主題和研究熱點”[16]。本研究采用詞頻分析法,借助該工具設置Nodetypes(節點類型)為關鍵詞,調整節點參數生成關鍵詞共現網絡圖(如圖4所示)。

圖4 體育傳播關鍵詞共現網絡圖
由圖4可以看出,“體育新聞”“體育新聞傳播”“體育傳播”“新媒體”“媒介融合”為高頻關鍵詞,該共現網絡也反映出各關鍵詞之間的聯系。根據圖4的相關數據,本研究統計得出詞頻大于5次的關鍵詞及中介中心性(Centrality)列表(如表1所示)。“中介中心性大于0.1的節點表示在相關研究領域中具有作為橋梁連接其他節點的能力。取值超過0.1的節點在知識結構演變中扮演著特定的角色,可以成為關鍵節點。”[17]結合高頻關鍵詞分布表,可以得出體育傳播領域的主要研究內容。
由圖4和表1可知,“體育新聞”雖然出現頻次最高,但中介中心性并不高,說明這一關鍵詞較少起到橋梁作用,多為獨立研究;“體育”“新媒體”“傳統媒體”“趨勢”等關鍵詞頻次或中介中心性較高,說明在體育傳播領域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比較研究、新媒體語境下的體育傳播研究、體育傳播發展趨勢等研究是熱點內容。據此,可以推測未來媒介融合、體育賽事、傳播策略將成為新的研究熱點。
此外,體育傳播的研究脈絡也反映出媒介演化的內在邏輯。伴隨著平臺化媒體的出現和短視頻的流行,媒介的發展正在改變受眾的信息接收習慣,同時也改變著傳播者的信息生產方式。互聯網時代,信息生產及傳播所遵從的是一種需求無限化、信息無界化、傳播瞬時化的媒介邏輯,傳受雙方的距離不斷被拉近,并且形成了共同生產內容的默契。
進入Web2.0時代,互聯網技術快速發展,媒介領域不斷建構新的信息生產方式,傳統的信息傳播格局被打破,信息生產在解構以往傳受雙方相對固化角色的同時也在重構二者的關系。媒介技術的變革大大提升了受眾作為內容生產者的地位,使他們有機會作為傳播主體進行信息生產活動。
(2)關鍵詞聚類
CiteSpace軟件還具有將高頻關鍵詞進一步聚類的功能,“可以將樣本中有明顯特征的詞匯作為聚類對象,挖掘出該領域在一定時間跨度中的熱門主題詞”[18]。本研究將高頻關鍵詞聚類分析后生成表2和圖5。

表2 高頻關鍵詞聚類信息表

圖5 關鍵詞聚類圖譜
從表2可以看到,經過聚類分析本研究共生成9類標簽,分別是“體育傳播”“媒介融合”“體育新聞”“新媒體”“影響”“娛樂化”“發展趨勢”“體育新聞傳播”“新媒體語境”。其中,Q值為聚類模塊值,Q值>0.3意味著聚類結構顯著,圖5的Modularity Q=0.3331,可見圖5聚類結構顯著。Silhouette為聚類平均輪廓值,一般認為S>0.5聚類就是合理的,S>0.7意味著聚類是令人信服的[19]。由此可見,表2中的輪廓值合理。
根據表2和圖5,結合高頻關鍵詞將聚類標簽關系進一步整理可以看出,體育傳播研究的主要內容可以形成4個熱點中心:新媒體體育傳播、媒介融合背景下的體育傳播、體育傳播模式及發展趨勢、體育新聞傳播娛樂化傾向。這4個熱點中心包含的關鍵詞更能詳細地體現相關研究的主題。
(3)研究熱點主題
①新媒體體育傳播研究。比如,賈文娟提出了新媒體環境下體育傳播的有效路徑以及新媒體技術在體育新聞傳播中的應用方法[20]。李永進分析了新媒體對體育新聞傳播的影響,認為可以通過建立跨媒體的信息傳遞系統,利用新媒體的互動性增強受眾黏性,發揮更大的傳播效果[21]。杜一柳提出利用新媒體加強國際傳播,以體育為載體發出中國聲音,推動國家形象傳播,營造輿論氛圍,助力體育強國建設[22]。
②媒介融合背景下的體育傳播研究。汪明競男指出,媒介融合時代的體育傳播要堅持內容為王,深度挖掘信息,提供專業服務[23]。李麗丹提出,當受眾不再局限于傳統媒體之后,體育傳播應加強個性化內容定制,通過媒介融合擴大體育傳播的范圍和層級,在融合互動的基礎上提高內容的真實性與深度,以正能量帶來綜合育人的效果[24]。
③體育傳播內容生產模式及發展趨勢研究。此類研究主要聚焦于媒介融合背景下體育新聞內容、倫理沖突及發展趨勢[25]。潘虹燕、劉貝麗分析了新媒體內容不斷碎片化、人人成為傳播者之后專業內容生產將會面臨的問題,以及去新聞專業主義的解決方法,認為媒介變化產生的新問題將影響體育新聞話語模式,體育組織、體育媒體的職業素養將面臨挑戰,提出關注受眾信息需求、建立分層傳播體系是媒介融合背景下傳統媒體的傳播策略[26]。
④體育傳播研究范式及娛樂化傾向研究。陳蕾認為,由于傳播學研究的多重認識論和多學科起源以及傳播現象具有無限廣袤性,所以要對傳播觀念進行全面而統一的本體論界定,使之涵蓋所有視角、旨趣、理念幾乎是不可能的[27]。傳播學的經驗主義范式隨著媒介的發展變化而逐漸產生矛盾,傳播學與大數據、區塊鏈等互聯網技術的不斷碰撞使得研究者需要突破傳統范式束縛,研究要呈現多元化特征。此外,學者從大眾傳播的娛樂功能、媒介的產業屬性以及受眾娛樂化的需求等方面切入,批判性地揭示出媒介資源分配不公、傳播語言敘事化風格明顯以及市場不規范所帶來的負面影響[28]。
我國傳播學的研究與發展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與發展,學科知識體系建構日趨完善。體育傳播學繼承傳播學的母學科基因,并與體育學等學科進行交叉,研究成果頗豐。但不可否認,學界在體育傳播研究中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因此,需要不斷拓展研究方法,使體育傳播研究不斷深化和多元。
傳播學的研究范式和理論演進在體育傳播領域并沒有得到深入的發展,盡管作者不同、研究內容不同,但諸如“議程設置”“沉默的螺旋”“信息繭房”“使用與滿足”等理論被大量使用,這說明體育傳播理論研究的同質化現象較為嚴重,仍然停留在對傳播學原理論的介紹、簡化總結上,本質上沒有突破傳統范式的束縛[29]。隨著與不同學科不斷交叉,傳播學的研究范式應當呈現出多元化特征。
此外,體育傳播的研究方法也需要不斷借鑒其他學科的理論和方法。總結過去體育傳播的量化研究可以發現,傳統的調查問卷仍然是體育傳播研究的主流形式,但近年來,一些學者已經將實驗法、社會網絡分析、數據挖掘等方法引入體育傳播研究,通過更加豐富的數據和模型來驗證關系;在質性研究方面,民族志、深度訪談等方法也常被使用,研究者往往通過個案剖析突出受眾的媒介實踐,強化了理論基礎[30]。
保羅·萊文森將麥克盧漢對媒介技術的發展和進化過程提出的四個觀點總結為“提升、過時、再現、逆轉”(即“媒介四元律”),闡釋了伴隨著科技發展媒介不斷迭代和新舊交替的必然性[31]。
縱觀近年來我國體育傳播領域的研究,研究重點為大眾傳播媒介的傳播特征、傳播效果、新媒介的出現以及媒介融合,這些研究本質上是對媒介的研究而不是對體育傳播的研究。體育傳播研究的內容應該是體育信息,不僅包括體育本體信息傳播,即體育運動本身,還包括大眾媒介體育信息傳播[32]。如果僅聚焦于媒介本身,相關研究就是不全面的。我們應該認識到,雖然大眾傳媒對體育傳播具有重要意義,但任何媒介都只是體育傳播的一種形式,研究大眾傳媒中的體育傳播而沒有將體育作為立足點,就會導致邏輯起點錯誤。因此,體育傳播研究內容應該回歸體育本體,注重體育活動本身的信息傳播。
伴隨著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三微一端”的體育媒體變革也在進行,不僅從技術上,也從邏輯上改變了體育傳播格局[33]。體育強國是新時期我國體育事業發展的目標和任務,體育傳播、體育產業、體育經濟和體育文化的發展需要體育傳播提供強大的工具和理論支撐[34]。體育事業是一個國家的名片,與我國國際形象緊密相連,未來有關中國體育形象構建研究、對外體育傳播研究、民族傳統體育傳播研究等將成為新的熱點。如今,諸多國際體育賽事在我國成功舉辦,體育傳播要積極發揮連接作用,在國際舞臺上全面、真實、立體地展示中國形象,增強國家影響力,將我國體育產業、體育文化、群眾體育等成果及時、生動地傳播出去,吸引更多人關注中國體育。
綜上所述,體育傳播研究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研究內容從單一到多元,學科融合趨勢明顯,研究方法日趨完善,但仍要不斷發現新問題,持續豐富學科知識體系。體育傳播作為一個新興研究領域應當把握發展機遇,借鑒其它學科優秀成果,進一步推動學科融合、推進自身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