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聲響

◎覃奕霖

輕微的聲響

一些輕微的聲響開始復蘇

譬如大雪封山后的土壤

蟄伏的昆蟲

等待雪融破土而出

路燈是難以名狀的休止符

道路上，我與母親散步

讓瘦風途經衣袖

像成群大雁親吻倒置的蒼穹

點滴的舊事

就從母親口中說出

鑲嵌在地面的褶皺

周而復始地，我們折返于此

看偌大的深林填滿寂靜

迤邐款款風浪

從顫動的樹枝襲向更遠處

蝸牛的蠕動聲，在一片黑暗中

繼續尋找坐標

江城雨事

長久沉眠于湖面的微瀾

如今得到雨露的偏愛

成群的云夢澤承擔雨聲的浩蕩

以談論頭頂，凝視的烏云

黑色倒影頻生，找不到

歸隱的理由

我已在湖邊緘默良久

潮濕的藤蔓缺失了幾寸

窗戶的雨漬又變化了幾闋形態

只能斷斷續續地了解

這朦朧世界須臾間的嬗變

是如此悄無聲息

看單車打滑，你順勢寫下

垂直雨幕

像一張不染煙塵的白紙

再然后是舒緩的詞語

漸次出現在畫卷上

直到旅者、動物與植被

盡數石沉大海，不知所蹤

豢 養

在雙眸豢養，并不鋒利的愛

譬如不善言辭的村落

青山是一首綿延不絕的笙歌

庭院深深

皎月不遮而星辰生輝

窄窄的天空連接地面

天色太暗，就像漆黑的眼珠

吞噬萬物

左眸深藏溪水的劍鞘

右眸收納牛羊

懸鈴漸次作響

都屬年輪被賦予的靈性

蟄伏于角落，無人能衍生更多

包括漂浮又沉淀的塵埃

和銀鐲反射的柔光

反復地描摹唾手可得的人間

果實剝落，樹葉就成為

哺乳的鯨

橢圓的愛

這是一塊橢圓的野石，圓滑

在門前，不知經歷過幾載更迭

黝黑，石質細膩如雪

童年的記憶與它息息相關

證明嬉戲的秩序

和祖母橢圓的愛

那時的陽光走得極緩慢

我常喜歡坐上野石

聽過去的故事

“篳路藍縷”，以至于

每次上山都想搜尋山林的改變

樹木的刻度失衡，細微地

將童年畫卷模糊化

又或許，重影是某種必然

讓回不去的道路成為新的路標

鐘鳴以后

鐘鳴三聲，像極了古老的梵音

繚繞，尾韻把耳蝸填滿

花草編織的因果在我腳邊重演

水土流失，這是第幾次呢

或許，土壤比我清楚

原來旁觀的代價

是深陷命運卻不自知

深山的寒意，不會被輕易放逐

鐘鳴以后，雙掌趨于緊合

把萬物的性情陳述

已經很晚，天空再次閉合裂縫

土堆是松軟的金字塔

踱步，遠處就墜下一枚殘花

把攤開手掌的樹根

都一并擾亂

小鎮詩札

褪色的云翳，只將

前方的視野推遠

蜜蜂吮吸蜂蜜，一斛兩斛地

在灰白的扇動中灌滿

小鎮已沒有太多窄巷可供遺忘

平鋪的青石板，孕育

一樁飽滿的故事

老者輕搖蒲扇的手，布滿溝壑

故事在他們眸前推演

月光的乳汁輾轉于香樟的背部

像我一般，熱烈且自由

瀲滟光源，全盤掃描每寸肌理

有時候，銅鼓聲

讓惺忪的事物復活

哲理仍無動于衷地附在

廣場絡繹不絕的人群中

人們往哪走

它就在哪蔓延生長

走 馬

關于愛情，他總是浮光掠影

把風景藏在眼底的日晷

讓日晷的影子掃落匍匐的雪

拍攝一幀幀燈火通明的屋舍

無人知曉，鏤空的林陰道

埋藏了多少腳印

沒有《圍城》 的愛而不得

沒有《傲慢與偏見》 的

沉淪顛倒

他把樹葉折起來

編織屬于自己的故事

走馬觀花，遺落半生泡沫

熟悉的旋律在耳邊縈繞

每走半步，玫瑰就黯淡幾分

以郵寄，逐漸流逝的昨天

閣 樓

下樓時，我們翱翔的欲望

都是童年皮相的缺陷

話語剝落的骨感

沒有一瞬值得拾取

就如坍塌之夜締造的悖論

猜測：“在夢里繼續失眠”

反復揣摩玻璃櫥窗中的

水晶玩偶，兜售遺落的卡牌

閣樓，搖曳青苔和雨，彼此

都真實得虛假。那么“選擇”

毫無疑問很重要

某種苦澀藏納藥屜

祖母尋找鑰匙

打開一箱彩色的糖果，讓我們

——精心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