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石頭（外四首）

◎王年軍

喘一口氣，喘一口金子的氣

又密又實，無法解釋

我的呼吸，長滿時間的螞蟻

肺葉上，飄動的氣球

扭動著一塊金色的石頭

門栓后面，心臟里，彩色的卵石

掛著一口鐘，鏗鏘作響的胸口

我樂器的骨骼——當當敲響

喘一口氣，喘一口金子的氣

黑夜把影子落在時間的走廊

詩人坐在地上等待落日

等待太陽升起之后——

不再消失的白光

喘一口氣，喘一口金子的氣

河 貍

大海，沙灘遙遠地露出來，是幾個月前

曾經被覆蓋的巨型樹木，比砍伐它的手更長久

從幾十里外的入海口飄過來的，已經曬干

沙子被海洋磨圓。時間的石頭，碾壓著一切

還有一種長長的、頂端有一個球形果實的植物根莖

據說在水族館可以經常看到，旁邊有豹紋鯊

下午三四點鐘，白鷺審視著腳下的淡水湖

河貍從橋下游過，抵達自己的家

我們還要趕很遠的路

在春天總是意味著好時候 ——給劉夢秋

李子樹，開花的身體

在春天總是意味著好時候

那時它還不敢設想

青果子的極限

從灰燼般的枯樹枝中被放大

在新大陸，燈籠一樣的安慰中

膨脹成天國同心圓里的熱氣球

在連綴的失重的夜晚，夢之樹被拔起

想象中的農夫揮舞著黑鐮刀

修剪多葉的夢，直到月季只剩枝條

硬得像版畫中的鐵絲

被鳥雀啄食的泥土

和火山中的瀝青一樣冒著泡

在荒廢的院子中

我于石塊間坐著，看到桌子上的油漆

被太陽曬成碎小的微粒

隱約能聽到，豆莢鼓起肚子的聲音

靜下來時，幼年的紅色蜘蛛

正用腿的透明鉛錘

測量未知的土地

未來也是新的，就像記憶的試劑盒

將短暫的傷痕作出誤診

“戴上帽子”“多備糧食”

除此之外，時代的語言變得模糊……

留下一對冰鞋在冬天的封面上

也許就給不對稱者的腰身系上了一根稻草

我看著夕陽刮擦著青春的屋檐

兩者并置在這樣一個無風的下午

好像斯芬克斯會在今夜出現

問出一個無法被回答的問題

一個青銅雕塑會出現在我的院子

無法挪動，安靜得像柏樹

一陣風在這最后的季節吹著

一陣風在這最后的季節吹著

口哨的葉子都向前

我的注意力凝結在黑色土塊上

凝結在圓形葉片中積蓄的時間

黑色的進行曲中

一個士兵登上無人的荒原

葉綠素需要多久才能積累我的眼球所能看到的光？

太平洋的風要吹多少年才能到達這座廳堂？

納瓦霍黑莓，圓鼓鼓的燈籠

如何點亮印第安人的墳墓？

會說話的黑人，如何爬上魯濱遜已經離開多年的島？

房屋后面的狗園生長的蘋果

是否已忘掉在伊甸園中碰到牙齒的時刻？

橄欖園

向日葵，凡·高——

在一只黑色的鞋子中點燃

瘦哥哥凡·高——的臉

流淌著普羅階級的汗

第一個看到孩子的人

也看到基督坐在吃土豆的礦工中

在像風一樣刮動的葉子中

基督的橄欖園——收獲的場景——

這風使五月的麥子成熟，詩人思念家鄉

橄欖的石頭綴滿時間之樹，令人暈眩

海洋的地平線上，紐約的建筑群

在樹枝后面晃動，凡·高——

幾朵向日葵，長在高高的樹上

陽光落入深處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