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絢楠
(中國國家圖書館,北京 100081)
公共圖書館作為重要的文化服務單位,是傳承文明和服務社會的重要陣地,承擔著保護各類文化遺產和社會教育等職能,開展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保護是法律賦予公共圖書館的義務,同時也是公共圖書館自身業務的延展。
非物質文化遺產(以下簡稱“非遺”)是我國傳統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其傳承、保護長期以來受到社會各方的密切關注,我國政府也頒布了相關法規政策,以期加大對非遺的保護力度。隨著現代社會的不斷發展,非遺因其獨特性、活態性、傳承性、流變性等特點,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但隨意濫用、過度開發非遺資源以及傳承人老齡化等問題使其面臨斷代、失傳的危機。信息化時代的不斷發展讓數字藏品開發逐漸在眾多行業領域得到廣泛推廣。在數字藏品中引入非遺資源,不僅豐富了數字藏品的內涵價值,更是契合了非遺生產性保護的要求,是對非遺保護的一種創新。通過對非遺資源進行數字化采集、呈現、存儲,可以為我國豐富多樣的非遺資源創造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進一步推動非遺資源的傳承與發展。
《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傳法》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定義是“各族人民世代相傳并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以及與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相關的實物和場所”[1]。非遺是具有重要文化價值、歷史價值、藝術價值的文化資源,是文化多樣性的基礎展示,其種類繁多、存在形式各樣,以活態形式存在于世。作為傳承幾千年的文化瑰寶,我們要做好非遺的保護工作。
說到數字藏品,就不得不提起它的起源——“非同質化代幣”(Non-Fungible Token,NFT)。學界對其定義為利用區塊鏈技術進行唯一標識的特定數字化作品、藝術品和商品[2]。它借助加密運算技術,將圖片、音頻、模型等實體資源或數字資產寫入智能合約[3],具有獨立認證代碼和元數據,在保護其數字版權的基礎上,實現數字化發行、購買、收藏。我國對虛擬貨幣持防范態度,因此,市場在引入NFT時進行了一定的“本地化”處理,剔除了其資金屬性和社交屬性,也就形成了目前市面上常見的數字藏品[4]。數字藏品注重區塊鏈技術與場景應用的結合,每一件數字藏品都被賦予了特殊的IP屬性。數字藏品在區塊鏈上的標識和所有權信息具有獨一性,不可復制,因此,它具有很好的收藏價值。數字藏品是集虛擬性、收藏性和藝術性于一身的數字資產,隨著社會迅速向數字生活方式轉變,它具有很好的投資潛力,受到市場追捧。
非遺數字藏品,即在開發數字藏品的過程中融入非遺元素,以期達到對非遺資源的開發、利用、宣傳及保護。非遺數字藏品是在非遺生產性保護原則的指導下,應運而生的一種創新性保護方式。非遺的傳承與傳播是中華民族文化歷史發展的重要使命,而目前對非遺的保護仍然依賴傳統模式,如口耳相傳、口述史、紀錄片等,傳播和傳承效果受到一定局限。先進的數字化技術應當為非遺資源保護所用。數字藏品的內核是拓展非遺資源的傳承形式與傳播形式,利用科技手段將非遺資源加工成數字資源,實現對其的開發與利用,為非遺自身注入強大生命力。
公共圖書館可以對非遺資源進行整合、交流、保存等,擴大本身業務范圍。對非遺數字藏品來說,公共圖書館的參與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非遺資源的開發與利用。公共圖書館開發非遺數字藏品與公共圖書館自身發展互利共生,這也是智慧圖書館未來發展的方向之一[5]。同時,因為非遺數字藏品的唯一性和不可復制性,可以滿足受眾差異化、個性化的需求,進而提升公共圖書館的服務水平。而且,非遺數字藏品作為新興的市場產品,具有一定的投資收藏價值,符合市場需求,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公共圖書館的社會知名度。
非遺本身具有活態性和流變性,按照事物發展規律,在與自然、社會的互動中,會不斷發展、變化、存續或者消亡。沒有關注非遺獨有特點,破壞非遺自身存活的特性,對其的保護就為時已晚。因此,對非遺的保護,我們必須強化其內在生命力,促進其自身的“可持續發展”能力。數字藏品利用新興的數字化技術,將非遺資源融入產品,以達到對非遺資源數據價值的挖掘和實現,激發非遺自身生命力。公共圖書館利用數字化技術對非遺資源進行整合、發布,從而開發出非遺數字藏品。創新的保護方式會形成大量有借鑒意義的案例,會為非遺理論研究以及非遺保護措施提供更多的數據參考。同時,開發的非遺數字藏品會為社會大眾提供了解非遺文化和內涵的新路徑,培養更多非遺資源的愛好者和追隨者,為非遺資源的保存、保護提供助力。對非遺傳承人而言,數字藏品可以直接對技藝進行展示,這不僅能降低人力、物力成本,還大大提高了非遺文化傳播的速度和效率。
目前,公共圖書館非遺數字藏品應用成功的案例還不多,但是中國國家圖書館已經做了一些嘗試性的探索。以“詩詞中的國家圖書館”數字藏品為例,中國國家圖書館從鴻富的館藏中選取有代表性的唐詩宋詞,結合館區特色場景加工再創造,開發出“風”“花”“雪”“月”4個系列的館藏詩詞數字藏品,配合“盲盒”的方式對外發售。中國國家圖書館與數字藏品平臺“頭號藏家”(Top Holder)強強聯手,將悠久的詩詞藝術與新興的科學技術結合,對繼承優秀傳統文化,起到了開創性作用,同時,不僅弘揚了詩詞文化,還拉進了與讀者的距離。數字藏品的營銷方式還能為中國國家圖書館帶來經濟收入,刺激了內部文創事業的發展,為圖書館創收提供了新的思路。中國國家圖書館的數字藏品是創新應用的結果,非遺數字藏品有待于進一步的探究,只有通過實踐的積累,才能使非遺數字藏品不斷完善。
數字藏品作為時下火熱的“區塊鏈技術”產品,受到社會關注。在物質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的當下,人們更愿意去追尋精神世界的豐富。非遺數字藏品是現代科技與傳統文化的完美融合,既能滿足人們欣賞藝術之美的愿望,也能實現一定人群的收藏需求。例如,數字藏品具有精神、文化傳承的意義,如二十四節氣系列數字藏品;數字藏品因獨一性而具有收藏價值,如某版權品類的數字藏品。數字藏品與非遺資源的跨領域合作,使非遺資源從實體資源向數字態轉化、復原、再現與活化。從產品的生命周期來看,非遺數字藏品是讓用戶能夠獲取、利用或消費的數字文化產品,可以為用戶提供多樣化的非遺記憶、知識和文化體驗。同時,它也是虛擬的數字資產,用戶在平臺購買非遺數字藏品后便獲得相關藏品的所有權,可自愿選擇在平臺上轉贈或寄售。
利用數字化技術,將非遺文化資源轉化成為文化生產力,將文化價值轉換為經濟價值,才會為非遺帶來持久的、有深厚基礎的傳承[6]。
非遺數字藏品作為具有藝術性質的商品,它是在社會文化范疇內進行定價的,其有形成本和無形價值沒有必然聯系。若非遺傳承人直接參與藏品的開發與發行,該藏品將被賦予更多的人文元素,其文化價值和精神價值將大大提升。人們在購買它時,往往會忽略其成本和使用價值,更加重視其作為非遺收藏品來購買,那么購買者就可以接受商品在一定范圍內的溢價,這就為發行方帶來一定的經濟收益。2021年,我國數字藏品規模已達到人民幣2.8億元,若繼續開放市場,預計至2026年市場規模將增長百倍[4]。由此可以看到,非遺數字藏品市場前景廣闊,經濟收益可期。
當前,非遺數字藏品屬于新興產業,公共圖書館開發數字藏品的經驗也不足,存在法律缺失、市場混亂、管理方式滯后、人才隊伍不足等問題。
從法律法規方面來看,我國現有法律仍未有相關條文對“數字藏品”這一電子產品進行規定。2021年實施的《民法典》對虛擬性財產作了規定,但數字藏品是否屬于虛擬性財產,目前還存在一定爭議??梢哉f,國內當前的法律法規對數字藏品存在一定留白。從行業規章方面來看,以阿里、騰訊、京東等數字藏品市場主要平臺聯合國家版權交易中心聯盟、中國美術學院等參與制訂并發布了國內首個《數字文創自律公約》,公約從產品發行和交易行為上進行了規范,一定程度上防范了交易過程中炒作的風險。從市場角度來看,我國的數字藏品市場處于起步階段,發展前景良好,投資收益可期。投資方也看中了這一點,源源不斷地將資金和技術投入數字藏品的開發和發行上。與此同時,數字藏品各類背景的發布與交易平臺也如雨后春筍般快速擴張,但這個“快車道”的相關政策不明晰甚至空白,實際運行存在一定風險。
通過文獻分析,當前公共圖書館非遺數字藏品開發與發行的案例很少。非遺文創、數字藏品等單獨開發經驗卻較為豐富。國內市場每月發行的數字藏品數量自2022年2月開始突破百萬級別,年度單月最高發行數量最高達到了496.9萬件。同時,隨著發行量呈上升趨勢,數字藏品的發行平均單價也在不斷提升。國內主流交易渠道為線上交易平臺,平臺主要采用專業生產內容模式(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PGC)發布數字藏品,且禁止炒作哄抬物價。目前,國內并未開放二級市場??梢钥闯?整體上非遺數字藏品市場處于未被完全激活的狀態。
據調研,目前國內公共圖書館開發的數字藏品大多是按照項目制工作開展具體事務,并沒有完善的組織機制和工作機制來支撐產品的開發和發行。而且,因為市場上較少出現非遺數字藏品的案例,因此,公共圖書館并沒有過多成功經驗可以參考,缺乏行之有效的工作規劃、操作細則和考核體系。此外,考慮到非遺數字藏品的藝術價值、社會價值高于商業價值,但目前行業還沒有完善的關于非遺知識產權的保護機制,容易導致部分優秀的非遺資源未得到有利的開發和傳承。非遺傳承人在整個數字藏品開發過程中處于失語狀態,無法表達自己的訴求,自身權益得不到保障,因此,行業在進行數字藏品開發的同時要明確版權歸屬,使之得到更好的保護。
公共圖書館作為非遺數字藏品的開發主體,其館員素質對產品質量高低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據文化和旅游部最新發展統計公報統計[7],2021年末,全國共有公共圖書館3 215個,從業人員59 301人,其中,具有高級職稱人員7 413人,占12.5%,具有中級職稱人員18 979人,占32.0%。因此可以看出,我國公共圖書館在推動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進程中,從業人員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有所提升,但人員隊伍總體情況仍相對落后。隨著開發非遺數字藏品等一系列智慧化產物的需求不斷增加,人工智能技術、區塊鏈技術以及大數據技術等在非遺數字藏品開發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相關從業人員需要具備產品開發、數據處理、宣傳推廣等一系列技能,而目前公共圖書館的從業人員主要是以圖書情報學、文史類專業學科為主技能的人員,無法較好的匹配。
我國當前階段對數字藏品這類電子產品采取“嚴防炒作”的策略。從技術層面我們可以實現這一目標,因為絕大多數的發行和交易平臺采用聯盟鏈技術,區別于公鏈,其是有“準入機制”的,這就可以確保各個平臺在對藏品交易以及數據處理方面處于可控的范圍。但即便如此,市場上依然存在投機行為。因此,亟須完善數字藏品相關的法規政策體系。首先,需明確數字藏品和相關業務活動本質,確立法律適用條文,規定法律屬性;建立健全應對數字藏品炒作風險的工作機制,有關部門制訂相應準入機制、提高行政審批門檻,防范交易炒作風險;制訂數字藏品交易炒作風險監測預警機制,加強市場監督機制,杜絕以“轉贈”等名義開展的私下交易行為。與此同時,非遺數字藏品也可參照虛擬貨幣的立法規制體系,完善數字藏品的相關立法,確保數字藏品行業處在一個安全可控的發展軌道之內。
公共圖書館開發非遺數字藏品,應建立專門的工作機制,統籌安排相關產品的開發與發行工作,根據工作規劃制訂短期、中期、長期目標。公共圖書館應積極與高校及科研院所、科技公司加強溝通,開展行之有效的戰略合作,推動產學研深度融合,例如,可以與阿里鯨探和騰訊幻核兩個大平臺進行合作,通過對公共圖書館優秀傳統文化IP的深度挖掘和解析,提煉出文化的核心價值,這種雙向互利的模式有利于推動非遺數字藏品的發行與銷售。2022年9月,中國商業股份制企業經濟聯合會發布《數字藏品合規評價準則》,這一團體標準首次對國內市場流通的數字藏品的定義、合規發行及流轉進行了規范。但行業規章制度仍然不夠完善,應加快制訂和落實相關規章制度,明確版權歸屬,確保原創人、傳承人的合法權利,而有條件的公共圖書館可以制訂工作細則,便于行業規章制訂的研制。
公共圖書館對非遺數字藏品市場應起到一定的提醒、引導、監督作用。首先,應讓讀者及消費者意識到非遺數字藏品的價值來自非遺資源本身的珍貴性,提醒其理性消費,避免跟風消費;其次,引導其選擇市場上較大的平臺,保障自身合法權益;再次,發現數字藏品市場的不合理現象,如哄抬炒作等,應及時作出應對,積極與相關部門反映情況,確保非遺數字藏品市場的良性發展。
文化領域活躍著許多成功的數字藏品產品,如“敦煌飛天”“九色鹿”“十二生肖文物”等,這些成功的數字藏品的發行機構、授權管理、制作方式、發行方式都遵循了市場的規律。公共圖書館開發非遺數字藏品應在突出自身非遺資源特色的基礎上,做好市場需求調研,使產品符合市場預期。從產品全生命周期的角度來看,需要在非遺數字藏品開發的過程中面向讀者用戶需求來制定產品。由于非遺資源種類繁多,表現形式不同,技藝展現方式各異,在進行數字藏品開發之前具體的用戶需求應由非遺專家和非遺傳承人確定,慎重考慮目標用戶的真實需求和產品的利用場景和情景。
雖然非遺數字藏品的開發涉及多行業的融合,但公共圖書館從業人員素質水平直接影響了開發的成敗,因此,一定要多管齊下,提高館員的綜合素質。一方面,公共圖書館在人才引進方面,應積極順應時代發展要求,提供具有競爭力的待遇條件,吸收更多具備數字化、智慧化業務能力的專業人才;另一方面,公共圖書館應利用社會資源,邀請業界專家、學者,組建適合自身發展的智慧圖書館建設專家委員會,就非遺資源開發和利用調研提意見,確保非遺數字藏品的未來發展朝著正確、合理、有效的方向。同時,組織從業人員加強與業界甚至跨界合作交流,強化智慧型圖書館業務培訓力度,提升現有館員與時俱進的綜合業務能力。
《“十四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規劃》指出,保護好、傳承好、弘揚好非遺,對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具有重要意義[8]。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保護非遺資源的方式方法得到了不斷豐富。2023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明確指出:“打造自信繁榮的數字文化。提升數字文化服務能力,打造若干綜合性數字文化展示平臺,加快發展新型文化企業、文化業態、文化消費模式。”[9]公共圖書館利用自身豐富的館藏資源,將非遺與數字藏品有機結合,開發出面向普通公眾的電子產品,既是非遺傳承的內核驅使,也是社會發展智能化、數字化、市場化的大勢所趨。未來公共圖書館、非遺保護注定了要在數字化大環境下進行,應借助數字文化這趟“快速列車”,將非遺傳承及保護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