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出來，山就忘了疼痛（組詩）

汪劍平

我用黑暗喊亮天空

夜色殺人

剿滅一盞油燈、一叢篝火

幾點微弱的熒光也不放過

漆黑的陰謀如同深淵

我是一個走失方向的人

劫后余生也要安慰逃進黑暗的人

驚魂未定的日子

一輪殘月骨瘦如柴

追日的夸父還沒有回來

留給我們的那片桃林

無法預測秋天

用謊言證實謊言

恐懼證實恐懼

絕望證實絕望

我用黑暗喊亮天空

喊醒你

山是可以喊醒的

登上山頭之前，群峰一直保持沉默

你可以說它不會說

你可以說它忍氣吞聲

面對這個無聲世界，我們找不到

半點指責的理由

我知道，山是可以喊醒的

比如這一刻，氣沉丹田

猛吼一聲——群山回蕩

直沖云霄

如果有十座山峰，就有十座醒了

如果有百座山峰，就有百座醒了

如果有萬座山峰，就有萬座醒了

我的前世，有三種可能

大雄寶殿的神龕前

有人在敲鐘

敲一下他身上的俗塵就掉一些

再敲成了靜心的居士

繼續敲成了皈依的僧侶

按佛家的輪回說

我想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

敲一下，我做過一頭勞苦的牛

敲一下，我做過一頭無腦的豬

敲一下，我做過一只待宰的雞

最后敲一下，回到人世

發現自己依然活成這些牲畜的命

喊出來，山就忘了疼痛

時間越積越多，越堆越高

堆出中年的陡峭，無路可走的險境

我依戀的陽光并不可靠

迷霧遮住山頭

一個被遺棄，被詛咒過的人

分不清歧途，把自己押向公堂

除了少數幾句確鑿的證詞

大多破綻百出

咬緊牙關，把命運攥得嘎嘎響

幾根骨頭應對艱難時日

一口氣，我活得只剩下了喊叫

喊叫吧，喊出來山就忘了疼痛

水就不會悲咽、風就不會哭泣、花就不會濺淚

云就不會流浪

喊出來，這人世就舒坦了，舒坦了

空蕩的山谷

覺得我喊得不夠響亮，幫我喊

喊出回聲蒼涼、群山起伏

直到聽見古老的洪荒

大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