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之遠

◎黑 籬

去遠方

需要先虛構一個遠方

再虛構一匹馬

馬背上， 不馱糧食也不馱蔬菜

幾本舊書， 一份心情

最好是傍晚出發， 穿過落日中

風的嘆息

從夜晚一直走到天亮

最好是走小路， 避開惶惑的人群

避開指責和猜忌

路遇老虎， 就喊它兄弟

不用擔心它露出的虎牙， 那不過是

一枚孤獨的虛詞

不必走得太急， 累了

歇一歇， 在星光中埋下的馬蹄

會得到詩句的恩賜

也可以枕著蟲鳴， 與自己交談

如果不小心睡著了， 就睡吧

馬背上的時間停下來， 聚成一束光

在虛構尚未完成的夜里

一直亮著， 等你醒來

在金山嶺上

現在， 屬于我了

這蜿蜒， 這破損的敵樓

風從垛口吹進來， 將我的靈魂

淘洗三遍

與殘垣對坐， 交談中

慢慢說出時間里的秘密

向下看

青磚疊著青磚， 我是最上面的一層

起身， 一只手緩慢劃過城墻

像劃過黃昏里的青灰色暗影

嘶鳴還在， 每一塊青磚都是一部史書

在這里， 一些名字被固定下來

嵌入心中的， 是英雄

固定在墻體上的， 是暗瘡

垛口的風一再提醒我

能被時間記住的， 從來不是名字本身

是名字里的光

我想在這殘損里一直坐下去

等頭頂的陰云散盡， 等星光滿天

風繼續吹我

夜里， 我變成了一盞明代的孔明燈

在長城上飛， 在時間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