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紀90 年代現(xiàn)實主義體育類型電影美學探索
——電影《中國乒乓》的美術設計與制作

孫立堯

電影《中國乒乓》視覺風格確立過程中，電影美術與導演以現(xiàn)實主義為基礎，注入色彩表現(xiàn)主義與當代審美視角，為20 世紀90 年代中國體育競技空間塑造出具有歷史真實感、道具真實感，色彩層次分明，地域空間與劇情相協(xié)調的視覺造型語言。

對于這種依托真實事件與群體改編的電影，美術設計在整部電影中發(fā)揮著潛移默化的作用。作為影片的藝術指導，霍廷霄老師帶領美術部門為本片選擇合理的美術依據，結合導演提出的“當代視角下的20 世紀90 年代體育類型片”的影片定位，美術部門從國內外乒乓發(fā)展歷史，中國乒乓隊歷史脈絡，跨度半個世紀的存世資料中廣泛收集、篩選、梳理、歸納、提煉，為影片獨特體育訓練生活空間以及世界各地乒乓賽事空間進行創(chuàng)作。美術部門走訪國內各地乒乓訓練基地、相關博物館、歷史原型采訪、歷史發(fā)生地勘察，最終確立“歷史真實與藝術創(chuàng)新并重，歷史畫面與當代視角融合，歸納色彩造型的浪漫現(xiàn)實主義”的美學設計思路，搭建起20 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體委訓練中心訓練空間、生活空間、社會空間，與國內賽事、國外賽事互相彼此地域獨立又互相關聯(lián)的美學系統(tǒng)。形成兼具“真實、生動、統(tǒng)一、表現(xiàn)力”中國當代體育類型電影的美學風格。

一、《中國乒乓》美術設計與制作的前提準備

（一）美術設計資料考證與收集

在《中國乒乓》剛開始籌備的時候，就進行了時間軸與人物、事件、單位、機構、賽事的系統(tǒng)性梳理。對時間線上的國內外比賽、乒乓訓練體系進行了考證與研究。并且從項目方那里收集到了在劇本開發(fā)階段采訪的眾多相關原型的訪談。但對于道具細節(jié)、場景細節(jié)，依舊模糊。在梳理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當時球隊的好友、領隊教練、基地記者等高頻人名，找到這幾位分享了大量當時的照片，真實生動，非常珍貴。

（二）人物采訪資料收集

在采訪交流中了解到很多生動鮮活的資料，并在交流中探討圍繞影片總體視覺的系統(tǒng)下進行合理的設計調整，這些采訪資料展示的都是日常生活和訓練中的細節(jié)問題，對于視覺創(chuàng)作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例如，當時國乒隊訓練館墻面刷著墨綠色墻圍子，長條地板顏色較深，燈是桶裝燈罩，側面看不能看到燈泡，保護眼睛，暖光源燈泡。我們?yōu)榱送怀鲇柧毦稚实慕y(tǒng)一性，年代的復古感受，進行了統(tǒng)一的色彩處理，采用長條深色底板，方形燈罩，大的色彩關系鮮明不失統(tǒng)一，更有助于畫面輔助表演與故事。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信息運動在場景設計中都是非常生動鮮活的視覺元素，美術部門與導演溝通后加入空間設計中。

二、《中國乒乓》體育系統(tǒng)空間設計分析

（一）訓練局場景空間梳理

本片所展示的國內空間主要是國家體委訓練局，國家乒乓球隊男隊的訓練與生活空間，以及訓練局區(qū)域內訓練與生活空間。訓練局中分內外、訓練與生活幾個部分。外區(qū)包括訓練局大門、院區(qū)、操場等地；內區(qū)包括千人會戰(zhàn)的綜合體育館、乒乓訓練館、乒乓隊隊部、隊內澡堂、訓練局食堂、舉重隊訓練館、運動員宿舍、運動員家屬院等空間。

電影場景設計通過對建筑空間的再創(chuàng)造來營造影片的歷史感，是電影美術設計者對于歷史題材影片進行總體造型風格設計時的第一意念，是對歷史形象的藝術再現(xiàn)。“影片的歷史感是一個復雜的創(chuàng)作過程，歷史感是創(chuàng)作出來的，對創(chuàng)作者和廣大觀眾只是一種對歷史的感受而不是歷史本身。所以創(chuàng)作影片的歷史感是對歷史藝術化的過程，并不是復原歷史，但必須抓住那一時代的本質特征，藝術地再現(xiàn)歷史。”

（二）訓練局色彩與造型設計

在乒乓訓練館中，美術部門參考20 世紀90 年代訓練局乒乓訓練館的狀態(tài)，地面是長條實木地板，大型比賽前有各種鼓勵的口號標語。在空間高度上，我們結合20 世紀90 年代正定訓練基地做了屋頂的拔高處理，并且增加了二樓元素，這樣使空間調度更加豐富，增加了落差拍攝的可能性。高窗可便于光線更好地塑造空間，表達情緒。在色彩質感上，沒有采用20 世紀90 年代普遍的綠色墻圍，雖然真實的訓練館也是深綠色墻圍，但不利于整體色彩基調的表達，設計中做了墻面色彩統(tǒng)一處理，并且對墻面的光澤度進行了多次的調配，這樣在照明有明暗的情況下，可以更好地為墻面質感增色。球桌在色彩處理上以墨綠色系為主，桌腿造型做了區(qū)別設計，因為每次大賽都會提前采購一兩個比賽用球桌先練習適應，從球隊20 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球桌造型，一直到20 世紀九十年代世界比賽的球桌造型都有設計其中。

在隊部設計中，設計中心公共區(qū)域會根據隊內需要進行不同的空間布置，比如開總教練競選會是座椅陣列方式，開討論會則把辦公桌臨時拼成會議長桌，在平時則用于隊內開會、戰(zhàn)術討論、觀看訓練錄像等，在每個教練的辦公桌都設計有共性的單位陳列與個性的特色陳設，其中總教練的辦公桌有從原型人物那里借到了真實從意大利帶回國的物件進行陳設，通過這些細節(jié)可以潤物無聲地塑造角色。

（三）總教練家造型與空間設計

總教練一家在剛回國的時候一直住在訓練局游泳隊宿舍的一個房間中，真實還原并不利于劇情的調度與拍攝，美術部門設定為在訓練局的集體筒子樓，一個兩間聯(lián)通的宿舍，一面有筒子樓走廊，一面是臨街的窗戶，總體還是一個空間，做了適當的空間擴展，有利于調度，但拍攝出的效果依然會感覺是個狹小的空間。總教練平時在隊部加班很多，回家也是一心撲在乒乓上，設計家中電視旁會有大量的乒乓球比賽錄像，有利于表現(xiàn)總教練的角色狀態(tài)。

在總教練家的陳設設計中，還有很多是從原型家人提供從意大利回國時帶回的物品，我們再選擇了20 世紀90 年代初期日本、歐洲等地的時尚物品，還有同期國內外比賽的紀念品等，在真實生活感中做了一些升化提升，從而更符合他們國外多年歸來、各地比賽經歷、妻子對生活的講究等細節(jié)，每一件道具背后都在講述一個故事。

三、國外場景空間設計

本片涉及大量的國外場景，其中有蔡指導1989 年在意大利任教期間的意大利羅馬街頭、羅馬警察局、公寓，韓國比賽期間的酒店與燒烤店，隊員王濤在德國期間的俱樂部與閣樓，孔帥在瑞典期間的俱樂部等。

因為2022 年特殊原因無法出國取景，所以所有拍攝都要在國內完成，其中難度最大的場景是意大利街道和警察局，因為涉及的細節(jié)非常多，還有街道上大量的意大利人，在一開始堪景階段，找了很多有可能作為意大利街道的場地，有很多類似，但味道與細節(jié)都達不到電影質量的要求，在美術部門的提議下，全部在攝影棚與實景找景解決。在各個國外空間設計中，均是將大量國外對應環(huán)境資料作為基礎支撐，再對應元素追溯20 世紀90 年代該地區(qū)的設計風格，從而在視覺上營造國外的年代真實環(huán)境感，再與國外演員融合，從而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四、賽場體系設計

由于是體育類型電影，各個比賽作為關鍵節(jié)點穿插于整個電影當中。大量比賽在影片中出現(xiàn)，如何從視覺設計層面鮮明區(qū)分出各個國家的特點，區(qū)分各個比賽的規(guī)模，都需要進行更符合對應比賽并且沒有重復的設計。首先根據時間線和比賽地點進行了梳理，劃分好地域以及國家。再劃分出比賽層級，最高等級是世乒賽，主要描寫是42 屆哥德堡世乒賽與43 屆天津世乒賽，其中規(guī)模最大的是天津世乒賽。次一級的是法國與韓國的公開賽，韓國公開賽是總教練掛帥后的出國第一戰(zhàn)，這兩場中是重要比賽。第三等級的是歐洲俱樂部杯，規(guī)模與人數都是最少的。

在這些比賽中，除了場景的區(qū)別之外，道具也是重要組成部分。涉及國內外運動員的球拍、球衣、球鞋、運動包等，均進行了大量考證。中國隊成員直接找到當時參賽運動員，了解該隊員與其隊友的球拍、用拍習慣，以此來確保球拍、球等道具細節(jié)的準確還原，嚴謹的道具設計是支撐現(xiàn)實題材影片真實度呈現(xiàn)的重要保障。

五、空間視覺造型設計

電影場景中的建筑空間往往以一定的時態(tài)樣貌呈現(xiàn)，在歷史題材影片中感覺更明顯。“布景必須一上來就交代出當時當地的環(huán)境特點，并使劇中人物進入他同環(huán)境和社會的特定關系。”空間造型同影片風格樣式的統(tǒng)一與和諧一般有兩種情況：一類是空間形象在影片中，為適應樣式和風格特點而扮演種種角色；一類是在某種情況下，不是空間形象適應影片風格樣式的特點扮演什么角色，而是空間造型本身成為影片風格的主要成分，成為影片精神的聚焦點。本片的空間設計主要分為國內國外不同的地域空間、體育與社會不同的屬性空間、比賽期間與備賽期間不同的階段空間、國家體育總局首都城市與地方訓練基地山海之間不同的地點空間、訓練場館與生活區(qū)域不同的活動空間。

在進行影片空間視覺造型設計過程有對應的框架體系。首先，季節(jié)。本片以1989 年至1995 年期間的四次世乒賽為關鍵節(jié)點，片中中國地點與意大利、德國、瑞典、韓國均四季分明、劇情情節(jié)、情緒，與視覺造型緊密關聯(lián)，季節(jié)屬于視覺造型重要組成部分，鏈接劇情表達感情傳遞信息，與劇情、情感、質感、色彩、節(jié)奏相互統(tǒng)一。其次，色彩。影片色彩圍繞劇情推進，對色彩從克制的使用到抒發(fā)的自然溢出而設計，根據情節(jié)做加減法，將色彩始終控制在一個統(tǒng)一調性當中。在本片設計中，色彩傾向相對統(tǒng)一，賦予情緒、天氣、光線帶來的色彩傾向，扣合劇情，比賽帶來轉折同為色彩傾向的轉折。故事節(jié)奏與視覺語言的色彩感受表達，局部純色與大面積純色在畫面占比控制，時代感除了空間與陳設狀態(tài)，亦通過色彩傾向帶入其中。其中色彩與季節(jié)在影片中也并非是孤立存在的，其有著很多的緊密關聯(lián)。

《中國乒乓》的視覺空間設計不僅真實，而且具有詩意。詩意體現(xiàn)在體育運動往往是殘酷又激烈的，但又是熱血與浪漫的。強化空間與視覺構成的形式感，將生生不息的運動通過構圖、色彩、空間，運鏡隨情節(jié)節(jié)奏潤物無聲地流淌與洶涌澎湃地抒懷。真實體現(xiàn)在20 世紀90 年代與我們生活并不遙遠，我們都真切感受過那個時代。需要呈現(xiàn)中國當時社會蓬勃發(fā)展，各行各業(yè)瘋狂生長的真實面貌。歐洲富足但又不全是美好的真實一面。視覺造型設計中，始終在統(tǒng)一的控制中營造視覺反差。

六、結語

浪漫現(xiàn)實主義是《中國乒乓》視覺美學的造型語言。畫面始終保持運動感，不單純是運鏡的運動，畫面空間中色彩運動、光影運動、節(jié)奏快慢的運動均是視覺造型的總體設計。人物有真實原型、時間與空間脈絡有準確的依據，比賽有真實的記錄，這都是需要以一種嚴謹負責的基礎真實地呈現(xiàn)出來，在此基礎上，總體視覺造型語言設計依據以上，構建穩(wěn)定的視覺邏輯基礎，以詩意的表達方式強烈感染推動。運動是我們的造型屬性之一，現(xiàn)實主義為基礎，形式主義為主體，戲劇化表現(xiàn)輔之，亦是為本片視覺造型語言組成之一。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那些在生活中顯而易見的空間和時間的關系，都必須通過電影的表現(xiàn)手段來重新創(chuàng)造。“電影真正打動人的心靈的，是它所展示的那個世界，那些或熟悉， 或陌生，或未曾經歷卻渴望感知，或無法預見卻心中神往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