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事詩（組詩）

張中海

七夕，葡萄架下的諦聽

那時，我們沒有這么多銀屏，盯

柴門前，只看螞蟻爬樹，看槐蟲蕩秋千

至多在夏日的天井，夜晚

望，唯一的星空

七月七，農歷，葡萄架下，屏住呼吸

聽，牛郎織女悄悄的情話

土里刨食的祖母沒喝一天墨水

卻把王母娘娘的銀釵比畫得神奇

曾幾何時，塵封的傳說掘出古典光芒

七夕被推為小城情人節

相親大會擠成舊時騾馬市

又像物資交流大會

有車、有房、有銀行折子就有鵲橋

沒有？如果沒有……而只有……那就

等等

牛郎早已續都城單身博士為妻

織女也歡歡喜喜，新做商人婦

憤憤不平的男女悵然懷念昨夜星辰

星轉斗移，卻不知今夜星空

一樣燦爛

生 養

犢子生在磨道

棒槌生在苞谷田里

剪刀摸不著，就摸了把鐮刀

火里燎燎，臍帶割斷，再

大襟褂子一包，小伢崽

抓塊坷垃就嘴里唵

磨道生的那個，撿了塊

驢屎蛋子

土命的種性

沾了土腥就精神

吃喝拉撒睡，一個沙土布袋，就是他

全部世界

像瓜蔓上的瓜，嘀里嘟嚕

不都周正，轉身看時

都長大了

半新不舊

突發奇想，把過往的一切掃進歷史垃圾堆

翻箱倒柜，讓擁塞的空一空，讓

熙攘的，靜一靜

卻越翻，頭緒越亂

一件軍服上衣，肩上兩補丁

紐扣肯定不是原先的了

有棱有角，壓在最底層

一件老式體恤，包裝打開過

是嫌太新潮，不敢往外穿

以后就忘得一點影也沒了

而讓我心一下子變軟的

是小兒女穿過的

紅的鞋鞋，紅的帽帽……

一張中學畢業舊照，一半已不在人世

一封未發出的信，投寄地址空著

日子從來就是一條狼

總在后面攆著

本來就丟三落四，又黑瞎子掰棒子一樣

下一個比上一個更好，更棒

卻不知，一切如舊

才是最好不過的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