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海坪

●呂 巧 文／圖

風，讓人想到自由。自由飛揚的發(fā)絲、自由生長的山花與野草、悠然的馬兒與牛羊……

這些場景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直到今年“五一”假期，我來到一個叫“海坪”的地方，我才知道，那不是夢，那樣的地方和場景真實的存在。

從大理到海坪村，需經(jīng)過云龍縣城，是隸屬于云龍縣苗尾傈僳族鄉(xiāng)天燈村委會的一個自然村。從地圖上看，去往海坪村的道路曲折多彎，如羊腸一般盤山而行，往來車輛不多，道路雖曲折，但路面都很平坦。越往上行，山上植被越發(fā)茂密，滿目蔥綠十分養(yǎng)眼。在拐過數(shù)道彎后，眼前豁然開朗：道路變筆直，路兩旁密密匝匝、高大挺直的樹林，地面綠草如茵。遠處的山坡上，羊群在悠閑地吃著草。

我已經(jīng)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停下車，就跑向前方大片的山坡和草甸。本來陰沉的天空，此時竟將云層中扯出一條縫來，萬丈陽光照著前方青黛的山巒和近處密林的樹梢，以及我的發(fā)絲和眼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甜甜的空氣中有青草和地上開著的不知名的野花散發(fā)出來的香氣。草地上有一股溪流，我雙手捧起，水清、透亮，有著從山腹流出來的冰涼。潺潺水流聲與羊脖上掛著的鈴鐺如琴瑟和鳴，我忽然有一種久違的、樸素的歸屬感，好像我曾來過這里，生來屬于這里！

導航顯示此地為云龍縣林業(yè)局五寶山林場，距離海坪村還有40多公里。

在一段山路上，手機暫時了失去信號，導航不再發(fā)出指路信息，還好沿路有指示牌。到達一處岔路口，警察進行安檢，看到后車窗探出個狗腦袋，笑著說：“彎子多，給它也系上個安全帶！”

我們到達海坪村已是下午，如我所想，這里四面環(huán)山，森林茂密。坐落在西北邊的村莊種了莊稼，成片的青稞長勢喜人，與傈僳族民居的木屋獨特造型共同繪就成一幅有別于大山外不一樣的田園風光圖畫。

在這個山谷的正中，有一個不大的湖，水質(zhì)清澈，倒映著四周山體與村莊，西下的陽光落在湖面，粼粼波光與倒影的山色素凈美好。沿湖邊有大片平整的草坪。在高原，人們習慣將湖叫做“?！?，如大理的洱海、麗江的拉市海。海坪，想來正是指這里的“?！?，這里美麗的“草坪”。

遠處傳來孩子們嬉戲的笑聲，開闊的草地上已經(jīng)有人搭好帳篷。借著夕陽的余暉，我和先生在平坦的草地上搭起帳篷，準備晚飯。

我喜歡露營。深知露營最重要的是安全。海坪水庫距離村莊不足百米，森林與山在水庫的東面，離露營的草坪較遠，動物與人在合適的距離外，是互不相擾的。這里有可食用的自來水、山坡上建有衛(wèi)生間，為露營起居、制作餐食帶來了極大便利。天然的美景，清新的空氣，自然成為露營良好體驗的加分項。在我去過的露營地中，沒有哪里要比海坪更適合露營。

吃過簡單的晚飯，我和先生挽著手沿著湖邊，走向東邊一片更開闊的草地，孩子與大人們的各種聲音，漸漸消失在我們身后。草地的盡頭是茂密的樹林。距離樹林不遠處，有一個圍起來的馬場。我們小心的，繞過一堆又一堆的牛糞，時不時踩進被草覆蓋的水洼，來到馬場。黃昏中，以山林和草甸為背景的馬場，讓我仿佛置身于某個似曾相識畫面。借著西邊的一點光亮，我隨手拍了幾張照片，靜謐安適的畫面，更覺在哪里見過。

從馬場繼續(xù)沿著湖的外圍向東南方向走，我們爬上一個小山坡，過了山坡，便繞到了湖的南面。以湖相隔，營地在我們的正對面。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和從營地傳來的音樂、人聲，讓整個海坪有了一種人間煙火的生動。

露營，可以最大限度地讓人置身于大自然中，感受自然的美好，接受自然的饋贈。至晚，人群離開，將喧囂一并帶走，將寧靜歸還自然。一朝一夕，日升、日落，你能看到的，聽到和感受到的，與白日截然不同。這樣的光陰，看似虛度，而這樣美妙的虛度本身就不算虛度。

云龍?zhí)鞜艉Ｆ?/p>

環(huán)湖走了一圈回到村口，天已完全漆黑。隨著太陽的消失，氣溫驟降。這下我們倆知道警察同志說的，海坪晚上確實冷，一點不假。路邊有一戶人家，屋里燈火通明，還放著音樂，是一家農(nóng)家飯館，此時已歇業(yè)。先生說進去瞅瞅。進到屋里，正中的一盆炭火燒得正旺，整個屋子暖融融的。一個大叔坐在火盆旁，見我們進來，隨手從手身后拿了兩只凳子遞給我們。我們自是欣喜不已，向火盆靠攏，不一會便全身熱乎起來。屋里還有幾個穿著傈僳族衣裙的女子，正在用她們自己的語言說著什么。不一會，音樂響了起來，節(jié)奏歡快。女子們開始跳舞，動作簡單但韻律很美。我看了一會，只覺腳癢癢。先生鼓勵我去加入她們。一個高個子的女子熱情地把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另一只也被旁邊的女子握住。兩個女子年齡應比我小很多，可她們的手很硬，皮膚粗糙，手心滿是粗繭。我握著她們的手，不由得一陣陣心疼。同為女子，從一雙手，我已知她們?nèi)粘谧鞯男量?。即便這樣，即便生活清苦，她們?nèi)詫ι钣兄鵁崆楹蜔釔?，在這小屋里，不管有沒有人欣賞，不管白日里有多勞累，至夜，生活的樂趣和意義，仿佛藏在了這歡快的舞步中，唯有這樣方能洗去一天的疲倦！高個子女子帶我跟著她的節(jié)拍，不一會我便熟練起來。

屋外不時有人進來加入跳舞。后來，旁觀的男人們也起身跳了起來，舞步簡單，有節(jié)奏感的音樂，讓人很歡樂。

我和先生從農(nóng)屋出來，先生感嘆：村里人這樣簡單的娛樂方式真好，健康開心！不玩手機，不看電視，不受各種信息轟炸，也不用在聲色犬馬的短視頻、網(wǎng)絡廣告及物與欲的引誘中消磨時間。身心愉悅了，出一身汗，也不會熬夜傷身體。是啊，我們自己又何嘗不知那些消遣只會讓無意義感越來越強烈！

營地已經(jīng)靜寂。圓月當空，月色皎潔。倒影在清澄的水庫，廓然圓滿。月朗星稀，第二天應是晴空萬里。

氣溫越來越低，我的頭發(fā)沾滿了細密的水珠，竟是開始下露水了。簡單洗漱，我趕緊鉆進睡袋。外面風很大，湖水不斷拍打著岸邊的水草，與蟲鳴一起，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我耳邊還回響著傈僳女子們的舞樂，一種很安適的感覺。生活簡單，身體略有疲憊，睡覺時覺得很幸福。很快我就睡著了。半夜驚覺露在睡袋外的臉又濕又冷，便連臉也縮進了睡袋，僅留一些空間呼吸。

清晨，一線光亮映進帳篷。我睜開眼睛，耳畔有鳥鳴清脆婉轉(zhuǎn)低回，伴有鴨、鵝的叫聲。我從睡袋鉆出來，打開帳篷一角。只見湖面霧氣漫延，仙氣飄渺。整個山谷在靜寂中如夢如幻，美若仙境。我頓時清醒。

換上跑鞋。跑了幾米，鞋頭全濕了。早晨的露水讓整個海坪的空氣濕潤清新，仿佛注入了花蜜的香甜。

我放棄了繼續(xù)向草甸深處跑的念頭，向山坡上的村莊走去。在海坪村的醒目位置，立有牌子，上面是關(guān)于當?shù)氐暮喗椋汉０?500米，村莊農(nóng)戶32戶，93 人。傈僳族。耕地面積420 畝，主要種植糧食作物為玉米、青稞，養(yǎng)殖天燈黑豬、黑山羊、黃牛。全村養(yǎng)天燈烏骨雞。通電、通水、通路，全村4G 網(wǎng)絡覆蓋。海坪水庫水面面積為320 畝。在太陽完全跳出山頂前，我完成了對村莊的探訪。農(nóng)家屋前屋后種有青稞、大長芒，青稞是有別于其它麥類的標志品相。芒尖的露水在陽光照耀下晶瑩剔透，一絲一縷的長芒變得絢麗與光彩。

太陽完全跳出山頂，湖面的白霧快速升騰，幾近散盡。鵝和鴨緩慢游向湖心，將水面劃出幾道絲滑的波紋。

陽光照著山谷和營地。岸邊綠樹在陽光下閃耀著。露營的人們陸續(xù)從帳篷出來，生火做飯。小孩經(jīng)過一夜的休整，精力充沛地開始新一輪的打鬧。

先生貪睡，聽我講清晨湖面白霧，一臉茫然。從別人口中講述的美景，怎有一睹為快？我沖了一杯牛奶麥片，開始讀書。年少時看小說一天看一本是常有的事，一周內(nèi)可以看完金庸的《天龍八部》全套，還是課余和做完作業(yè)后。那樣看書如饑似渴的感覺，成年后少有。但遇上特別喜歡的書，會因為過于喜歡，讀幾章節(jié)要強令自己把書合上，因為不愿意很快讀完了。都說文字很難催淚，我不行，記得讀《山楂樹之戀》，硬是哭濕了枕頭，只能翻一個面才能枕著。

隨著年歲漸長，看到“燒腦磨心”的書便繞開了，尤其是不容易被吸收和消化文字，看了開篇，便看不下去。常有半本或是看了一兩個章節(jié)就折起的書，每次出來露營就帶一本，在自然的大背景中，安靜地思索，入境、體會，總能把這本書看完。

不斷有人與車涌向這里，大多直奔馬場。原來，馬場、連同海坪水庫的這片美景，正是電視劇《去有風的地方》拍攝的取景地。我以為那是經(jīng)過藝術(shù)美化，原來實景就是這么美。我鋪開瑜伽墊，練習日常瑜伽、靜坐與呼吸。在湖邊，在松軟的草坪上，我比任何時候，都更能舒展自己的身體，拉伸與放松。一呼一吸間，仿佛時間靜止。擴張的肺里，充盈著新鮮空氣，身體和情緒變得放松與舒緩。

練完瑜伽回到露營地，遠遠地看到草坪上身穿民族服飾的女子們圍成圈，那些顏色鮮艷的、美麗的衣裙隨著女子們身體的旋轉(zhuǎn)，在綠色的草坪上飄飛、揚起和落下。音樂聲在山谷回響，獨具民族風情的歌舞與現(xiàn)代露營裝備在山水林草為背景的海坪得到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靜中有動，像山谷中有泉水流淌，像花開時有風吹過……

我自然是不能錯過這樣的歡樂。因為有了頭天晚上的練習，這下跳起來熟練多了，不僅能跟上大家的步伐，還能照顧一下身姿的協(xié)調(diào)。我身旁是個大姐，其實也不一定比我大，只是皮膚顯現(xiàn)日光照射的黝黑，臉上布滿了皺紋，我便稱她為大姐。我夸她舞跳得好，身上的民族衣裙特別好看，她問我要不要穿？看我高興的點頭，她便從地上拿起包，拉著我走向湖邊。我正納悶，她這是要換了衣服給我嗎？果然，她從包里取出日常衣裙，動作麻利地脫下身上穿的。她身上穿了打底衫和連褲襪，倒也不至于走光，只是這樣的大大咧咧，不禁讓我啞然失笑，心中卻是滿滿的感動！

傈僳族女子的服裝色彩鮮艷，大紅的絨布面料，裙邊、衣袖邊緣鑲白、黑彩條，色彩對比強烈，明快的色彩，簡單的搭配，大擺的裙子隨身體旋轉(zhuǎn)散開來，像一朵盛開的紅花，絢麗了整片青草地。我穿上大姐的服裝，戴上掛滿了珠簾的頭飾，瞬間變成一個傈僳女子，再與大家一起跳舞，竟是心境兩忘，開心和興奮也變得純粹。

人是自然之子，我們從自然中來，內(nèi)心對自然的向往，就像魚兒對水的渴望；我們因生計而遠離大自然，但內(nèi)心對自然的向往，從未有過一刻停止。置身于大自然中，就能輕而易舉做到心如止水、行云流水。自然中有來有去、有生有滅、有明有暗。回歸本性，即便盛夏爐火，也能感受到真正的清涼與安穩(wěn)。

露營海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