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雪封
只剩下樹,枝條壓低,
一張拉開的彎弓。
只剩下記憶、煙霧、路程
和時間遮蔽的身體。
只剩下邁進誘惑的凌亂足跡,
上一個季節的落葉,覆蓋的空間。
只剩下風吹草動,
被一陣異響吸引的貓,
寫下的一首梅花詩。
只剩下雨刮器豎立,
野兔支棱著長耳朵,
在靜靜聆聽黑夜。
只剩下眼珠骨碌碌轉動。
只剩下腳下被白顏色墊高,
松軟,富麗,一張嘴唇
剛好夠到另一張嘴唇。
只剩下在積雪的毛毯下的翻滾。
(選自本刊2023年第五期“江南風”欄目)
義海點評:
寫雪的詩很容易寫得唯美,但都大同小異,而甜膩的抒情往往會抹去作品之間的差異性和區分度。
這首詩中的八個“只剩下”無疑是貫穿全詩的一根“紅線”。它串聯起雪世界中的多個元素,但詩人始終避免使用描寫雪天的常見意象,從而勾畫出一幅我們既熟悉又陌生的雪世界。詩中的八個“只剩下”,也起到了調節全詩音樂性的作用,它們的連續使用和間隔使用,調節了詩歌的內部節奏(或緊張,或舒展),并使得整首詩有了很強的流動感和整體感。它們串連起的“枝條”“彎弓”“貓”“梅花詩”“刮雨器”“毛毯”等元素、意象、意境,并讓它們形成一個虛實相生且又和諧的整體。寫出一兩個好的詩句容易,而寫一首全篇和諧的詩難。
這首詩在局部也有不少獨特的處理值得注意。“貓”意象的出現,渲染了寂靜的氣氛;
“雨刮器豎立”“野兔支棱著長耳朵”與“在靜靜聆聽黑夜”,制造了某種神秘關系,在暗示某種通感的同時,也體現了詩人很強的語感悟性。
同時,詩人在追求總體和諧的時候,又在制造一些局部的“不和諧”,詩人在行間刻意追求的跳躍、斷裂,需要讀者去認真體悟,并區分“跳躍”與“隔”之間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