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阿信

在郎木寺的山道上，一個略顯肥胖的僧人

與我相向而行。錯身經過的瞬間，他向我

微微頜首。

僧人漸行漸遠，消失在山道另一側。

我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 我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了解

他身體里面

微微晃動，卻沒有溢出的東西。

我在想：一顆星辰，和另一顆星辰之間

神秘的聯系。

（選自本刊2023年第五期“首推詩人”欄目）

義海點評：

這首詩雖然只有十行，但所包含的言外之意卻非常豐富。

整首詩可以看作是一個瞬間場景的“小敘事”，這種瞬間在我們的生活中多得不能再多：我們與各種各樣的人擦肩而過，但詩人的靈感卻能在某一瞬間被點燃，并最終定格為一首從瞬間悟見神秘與永恒的詩作。從創作心理學的角度說，這首詩可以幫助我們去理解靈感與外界及其詩人內心之間的復雜關系。只有一個精神世界豐富的人，他才會在那一刻“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靈感就是內在與外在瞬間的相遇。

這首十行短詩其實包含著三個層次。其一，前四行敘述僧人與我的偶遇，是純敘事，是后面升華的必要鋪墊。其二，第五行可單獨視為一個層次，“我站在原地，悵然若失”是全詩的“樞機”。它的重要性，可以用謝榛之語概括：“凡作詩，須知道緊要下手處……若得緊要一句，則全篇立成。”（《四溟詩話》）其三，于是，作為詩的第三層次的最后五行便能順勢展開。最后四行其實包括了兩次升華：“他身體里面/微微晃動，卻沒有溢出的東西”，是對僧人、對佛法、對永恒的非解釋性體悟，也是物質和精神的故意含混；最后兩句則是將“我”與僧人表達為“一顆星辰，和另一顆星辰之間”的神秘聯系，但詩人對此也只是點到為止。“沒有溢出”與“神秘的聯系”，體現了中國古典詩學常見的手法：用“不言出”戰勝“言不出”，同時，這也像書畫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