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詩（五首）

班知

四月畫像

無可言說之事，花期常帶倦容，四月。

更私人化的那些骨殖衰微，逐漸削薄的

一些，雨，帶有灰塵的味道，似乎已經

離開那些隱秘的日子太遠。從春天

開始倒數，三月。立夏屬于放線菌

兔子淌過明晃的下游，取下黑瓦，

季節空缺的農具：?犁，稻種，關于

耙狀的修辭，山陰的腥氣來源于淤土，

胃炎修補艾葉。一個雨后，我們

曾長久陷足于丘陵的觸須外，在仍

同打一把傘的回憶中，方言的齒痕

形如荒原。我說，春天，蝴蝶常在梯田

的靜脈輸液，以帶回赤色的圖騰。這

會令你復盤那些睡前的隱秘，細小的

蝶翼，呢喃如陣雨。誘發青年領口的崩壞

如同南山的腰部驀然傾倒，于是四月，

我們總是虔誠，虔誠的把灰豹藏進袋口，

而總是慣于雨中入睡，在燈下，撫過耳垂的赤冰，

等待洞穴的氣息溺入，而總是常說，四月，兇猛。

車厘子畫像

去車站的那天，起的很早

你把一箱書交到我手邊

普拉斯，還有一些畫冊。

天氣，霧蒙蒙的，我用濕巾

擦掉封面的灰塵。在副駕

你耐心的補上口紅，后視鏡，

像是有一層霜般覆向你，帶有

陌生的細紋。在我們之間，劃過

那些油彩秘密的痕跡。我一路

陪你進站，過安檢。在匣機前，

你說，就到這吧。我把行李車

順勢推到你的面前，放下自洽

與背包，你邁著同樣年輕的

步伐接近我，卻意外的帶有稚童

的怯生，我明白，不會再如此接近。

出站，雨不期而至，人群的潰退

令人驚擾。之后，很快的收拾房間，

唇印，碎發，一些不屬于情感障礙的

部分被輕易清理。你落下的合影，

我接著，按照相框碼齊，一摞

規整的笑容，催生出目視中抒情的

部分。我照例在你的對話下留言，

詢問對地的天氣，自顧報出近況

桂林，雨，雨天，常叨擾靜物的專注。

水城畫像

他們的喧囂大過哭泣。胯骨

掉落下童子的氣質，無法再容忍

那些悸動。傍晚，我目送他們

以鰭的姿態接連落水。

剝奪每個夏夜的多巴胺，扇葉

維持著頸部的疾病，透過枕背汗斑的光，

我能夠看到那些不合時宜的

舞，桃色微弱，并由此穿過濕裙。

穿過刻意的陣雨。在臺風之前，

天氣預報為陰。我費勁地

移開打谷場的耙，將不同作物

的干穗卷成煙絲，草蛉帶有失控的勢。

預感中重感冒的風暴，深入夢囈

在一片黏膩的潭口，喪失丟棄一切的決心

對于曾經的一切，我很想念他。

于是從梧桐林的入口，再次走出

它被砍伐的一面，背棄傷口，

背棄所有年稚的受擊處。那些稚嫩的豁口，

令人生疼。在漓江橋，第一次，

我曾親切的喚你姐姐，而不顧本能的，

搜尋你每一處塌方的礦難，

此后便是輕易地繳械。你驚羨于

我未知的活力，濕熱，像是水城

一成不變的性征。

夜晚我同你交杯，胡亂地放出潺溪

小獸。在那些所有透露出敵意，

所有細微低喘的臂彎中，

像是正緩步揭開它違心的紗白，

我回春，輕易地入夢，而總是不合時宜落水。

雨中畫像

雨后，大地的疤痕會變得晴朗。

面臨我們濕潤的傷口

繞過霧的盲點。

我第一次看清你的側臉

下頜有流水的痕跡

在一個雨天，杏花失眠。

山水公園的石橋，通向湖的深處

“愛一個人，要給遠方寫長長的信。”

白霧在一個拐角轉身

水杉在山水的反面。

我們合影，看水滴落下

敲擊凹陷的橋墩

和一個名義上的愛人

淋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在山水公園的盡頭。天氣不見好轉

越癡情的動物，會愈發潮濕。

周日畫像

周一，不再看薩特，將拿鐵撇出

虛無的人道主義拉花，接著，一切

照舊，重復懷疑敘事藝術的蒼白。

周三事無巨細，避開任何被艷遇擊中的可能。

而后一天，我會和你在酒吧

討論逃課一詞的張力。你說，那些

帶有存在主義的敘事是，先發明

性，而后才有關于感性關系的定義。

我再次要了一杯修道院。但你總是

試圖繞回那些做作的感情，劃拳，和陌生的女孩

玩一些老套的酒桌游戲，你說，薩特說過，

沉默意味著默許。周五之后，你約我去勞動公園

我在車站等了很久，直到天空開始

出現光盤的錯覺，淡粉色，被拖得很長

類似櫻花無助的散射。他們說被遺忘

是漫長的，但我說總會有，

下一周。不會再因為存在而窘迫

而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同樣會平靜的

跨過一個夜晚，不再設想明天在某個教室會

有人突然對我說一句抱歉之類的話，然后同我告別。

周三，開始后悔那天不該斷然的換掉白蘭地，

為此弄上領口帶醺感的污漬，周六，你會約我

去勞動公園看櫻花，而我會在車站等你很久，

直到暴露四月融化的笨拙，我再次站立，如稚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