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永蘋
越來越少的
在建造一座研究死的宮殿里
美以一種必要的姿態顯現。
如果厭棄它,就進入單一的死亡研究里,
而拋棄了藝術,拋棄了詩歌。
然而越來越少,跟蹤者、尾隨者……
變戲法給自己看者,
“伐木丁丁”,最好的季節過去了,
剩下的就是堅持伐木,并在木頭上
培養菌菇,綻開大朵的菌類
乏味地爆著電動刨子。
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這最終會變成一項獨自的事業。
寂寞的洞穴入口早已關閉,
棕熊已經消失多年,
獵人們已經改行做起小生意。
詞語的貿易乏味異常,
有時竟然變成一種懦弱……
變成一種裝飾行為。
這間房子也越來越可疑,
而那坐在破椅子上的女人
也越來越滑稽,半人馬的姿態
從后面看上去令人厭惡,
鬃毛根根直立在風里。
哦,原來如此。
最后竟然變為這樣……
樓上的房客還在寂寞地用鑿子鑿著,
隔壁的醉漢偽裝成
希緒弗斯推著購物車
到最近的沃爾瑪……
今天你又向空洞的黑抽屜
存入一枚硬幣,但你很快
會花光這些年的積蓄。
干脆明天就結束這冗長的語法,
當一名水手,在粼粼大海上空
捕獲瑩瑩的繁星。
雙倍星座
我相信當我獨自不成眠而痛苦思考的時候,
遠方星群中的一顆也會遭受與我同樣的重負。
那成對兒的孤單的雙倍疼痛會消減我這一份,
讓它變薄、變透明,進而,像薄霧一樣
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如果說一只鳥會因為一只單個的鳥
而被宣布去死,那么作為總體的鳥,
它們卻以本質的屬性永恒而活。
一方水池
用過晚餐,他們在客廳的電視機前笑著。
在那些美好的笑聲中,我悄然走到另一間房,
關上房門,在窗邊坐下并開始閱讀。
我關閉房間中最亮的頂燈,
讓一束細小的臺燈的光束投下來,
讓我逐漸被納入——
于是我的嘴開始輕輕念誦
那些字句:
我想我會在無數個這樣的日子,
將一方寂靜開辟,
如同在夏日,我親手
栽下一片綠蔭,輕撫
荒地上的野花,
它溫柔的花瓣
小貓樣蹭著我的臉頰……
在我的全部生活中,
我要注入細密清潔的水流,
并在另一端的水流湍急中
快步返家。
時間注入今日,
又飛濺出昨日,
蓄水池的水蓄積
同時喪失,
維持著這一微妙平衡。
我無法抱住這水池,
它盈盈,哀滿并躍動。
我要翩然一入,
掬這黑水……
一片枯葉
她收集起一片枯黃的樹葉——
輕輕摘下它那脆弱的脈管,
全然不顧那些外面的樹和全部樹的總和,
不顧及死者和它們徐徐前進的身軀,
一再地說:“枯葉一片,一片枯葉?!?/p>
深深停頓,轉動明亮的瞳仁。
游樂場
我坐在商場游樂園旁邊舒服的躺椅上,
看著我女兒在海洋球里玩耍。
她爬上了塑料制成的小山,急速地從旋轉滑梯上滑
下——
看著旁邊的小黃鴨在流水中游來游去。
我坐在一片被燈光織滿裝扮成陽光的寬闊場地,
兩張長方形的躺椅擺在水池邊上,白熾燈發出
醫院手術室里那種蒼白刺眼的光。
一個巨大的陽傘正綻開在我頭頂上……
這里模擬的是一片真實的海灘(夏威夷?):
空調模擬海風,孩子們的笑聲和商場莫名的轟隆聲,
模擬著海浪和海鷗的鳴叫。
這里充滿了當代美學,想象力的一次旋轉與遲滯。
這里,假的恐龍、假的棕櫚樹、假的海灘、假的陽傘……
但是孩子們是真的!雖然他們整日身在見不到陽光的 商場,
卻感覺到了在遠山和田野中的那種歡樂,也許
閉上眼睛,我讓自己更加舒服地躺著,
并讓意識深入地鉆入地層,
朝向天盡頭的山嶺和落日,我奮力托舉起全部風景,
讓絢爛云霓和閃光的夕照充分暴露出來。
幻 境
那些白的雪之帷幕,
會有一雙靈視之眼?穿透
此刻嗆人的煙霧,如探照燈
分離,漸次的黑暗滴落的往日。
大喊一聲:拉下那黑色的窗簾!
如果側身,向后,即可看見
童年的家庭、院子和積雪,
風呼嘯著吹動著油氈紙,
發出口哨般的噓聲。
雪造出所有天上的幻境。
“請拉下那黑色的窗簾!”
一切,那鄉村生活
最初的人的針尖與白霧。
真虔誠,會否感動神?
重現大風雪推入家門,
一股強勁的寒風,
倒吸的一口涼氣:
就這樣我與你們失之交臂。
“請拉下那黑色的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