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創新的糾紛調解模式

王世卿 段保華

一、案例簡況

2023年9月5日，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萬壽寺派出所轄區某拉面館內發生一起老人上廁所時因地面濕滑而摔倒摔傷的事件。老人當時就打110報了警。民警出現場后考慮到當事人年齡較大，決定先讓其去醫院檢查，另約時間調解。其后，派出所社區民警通過電話了解了雙方的矛盾癥結和各自的訴求。在約定時間，調委會主持對雙方進行了調解。

二、調解過程

第一步：播放短視頻平復雙方心態。拉面館負責人和摔傷者的女兒都到場后，社區民警首先講明了調解的形式和意義，隨后打開視頻播放設備，展示過去調解成功的場景和調解協議書，接著專門播放了節錄自央視“百家講壇”趙玉平“公羊博弈”節目的短視頻。該視頻講的是一只富足的紅羊和一只貧窮的黑羊過獨木橋，最后，幸福的紅羊讓了路。播放短視頻的目的主要是平復雙方心態，通過故事給雙方提供啟示，樹立“幸福者讓步”的觀念。

第二步：連線律師講明糾紛涉及的主要法律問題。首先，指出這個糾紛屬于民間糾紛，本來是需要到法院自訴解決的，但既然報了警，本著自愿的原則，可以由警察進行調解。在此次調解中，警察保持中立立場，調解效力僅止于一次性解決。如有反悔，需自行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隨后，簡要和雙方溝通了糾紛的基本情況。接下來，對雙方的賠償意愿進行了了解，并查看了相關支付票據。最后，表達了對糾紛調解的基本觀點。

第三步：面對面調解。律師下線后，調解委員會主持調解，社區民警協助，主要針對賠償焦點問題，進行雙方陳述，并達成醫療費依據票據賠償的共識。

第四步：背靠背調解。針對雙方分歧較大的誤工補償問題，調委會和社區民警背靠背進行引導調解。一方面，幫助摔傷者的女兒分析其補償要求的合理性與對方接受的可能性，引導其合理降低補償要求；另一方面，幫助拉面館負責人分析糾紛久拖不決可能對經營造成的損失，并引導其進行換位思考。

第五步：雙方達成協議。最終，雙方就醫療費、誤工費賠償達成一致，順利結束了此次調解。

三、調解模式創新點

這一調解模式是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為法律依據，以社區警務為平臺，以律師講解法律為主，以人民調解委員會名義調解當事人雙方的矛盾糾紛，民警、律師和調委會主任三方互相配合，發揮各自優勢，為群眾“零距離”化解矛盾糾紛的一種新模式。相比法院訴訟，程序簡單，方式靈活，時間相對短，而且居民不需要花一分錢。調解成功后，以社區人民調解委員會的名義讓當事雙方簽訂《人民調解協議書》，加蓋社區調解委員會的公章，具有法律約束力。該模式的具體創新點有以下三個方面：

（一）警察離開“C位”——回避了局限并避免了警察強制的加持，令調解回歸本位。警察+律師+調解委員會這一調解模式的產生，是萬壽寺派出所在實踐工作中不斷探索創新的結果。首先是直面了“本領恐慌”的局限。警察不可能了解所有的糾紛問題癥結，尤其是一些涉及專業性很強的經濟問題、房產糾紛、高科技糾紛、鄰里矛盾糾紛、知識產權糾紛等。其次是避免了警察作為社區熟人的局限。作為社區的熟人，當事人有可能對警察是否能夠公正調解產生疑問，從而使警察面臨“信任危機”。最后是避免了“警察強制”的加持。警察一向是國家強制力的代表，以警察為主的糾紛調解，難免會在糾紛雙方內心里產生某種強制的力量，而合力救濟會令調解回歸自愿、協商本位。在這種調解模式下，社區民警的主要任務是負責匯總糾紛類警情和社區矛盾糾紛事件，組織協調運行此工作模式，同時邀請律師、協調當事人，并以調解員的身份協助調委會主任一起調解，維護調解現場的秩序。

（二）律師專業助力——讓調解走上更加規范的法治軌道。律師調解的專業優勢不僅在于其專業知識，而且在于糾紛當事人對其專業身份和權威性的信賴。在糾紛調解的實踐中，律師是由社區民警邀請來的，來自社區簽約律師、在職黨員律師、志愿者律師，主要是負責給當事人講解涉及到的法律法規，客觀公正地幫助分析糾紛雙方的問題癥結，進行糾紛解決的可選擇途徑以及其中的法益和利益分析，引導當事雙方走合法途徑解決問題，減少后續的報警和投訴。

（三）權威坐鎮基層——調解委員會主持調解，是基層自治應有的樣態。當前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重要的一個著力點就是德治、法治和自治“三治”融合，而自治是“三治”的基礎。人民調解委員會是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依法設立的調解民間糾紛的群眾性組織，是我國基層解決人民內部糾紛的群眾性組織。人民調解委員會在城市以居民委員會為單位建立，在農村以村民委員會為單位建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城市居民委員會組織法》第二條的規定，居民委員會是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基層群眾性自治組織。由此可見，人民調解委員會是基層自治的一種重要形式。同時，調解委員會也具有法律權威性。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第三十一條的規定，經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達成的調解協議，具有法律約束力，當事人應當按照約定履行。社區人民調解委員會主任，一般是由居委會副主任或主任兼任。

（作者王世卿系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教授，段保華系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萬壽寺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