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諤的苦瓜

逢秋盛

我從小就不太能吃苦。初中軍訓第一天，光是軍姿就站得我直打退堂鼓，我媽也指著我的臉大驚失色：“你怎么被曬脫皮了？”于是我倆一拍即合，后面幾天我媽都幫我跟老師請了病假。這也不算騙人吧，畢竟誰被太陽曬了一天還不頭暈呢？

烈日換成空調之下，嘗到偷懶的甜，我更是對一切要吃苦的事兒避而遠之，什么爬山活動、體能研學、要跑1500米的體育課，甚至高中嚴格的軍訓……我悉數告辭。

偶爾我媽也會擔心：“別人都參加，你不參加，這樣好嗎？”我捧著冰鎮西瓜不亦樂乎，反問道：“那吃這份苦又有什么好呢？”我著實不明白。想鍛煉體能，也不至于跑上幾十公里吧？體會人生之苦，是嫌現在的課業還不夠繁重嗎？增進友情靠一起看電影、野炊效率更高啊，我才不自討苦吃。

可是很快，沾沾自喜的我就被上了一課。學校每月一次的體能拉練，在那座被我稱為“不毛之地”的山上，我們看到了難得一見的土撥鼠！它們又呆又可愛，像從童話里穿越來的，在同學發的視頻里，對著我“啊”地一聲尖叫，或者一動不動地“罰站”。

這跟我想象中的拉練不同啊！大家不是應該在捶腿揉腰嗎？我酸溜溜地想。等下次集體爬山時，我糾結著報了名：“就試一次吧。”

從簽名的那刻，我心里的七上八下就沒再停過，周日天氣如何？我在備忘清單寫上“雨傘”，又劃掉，爬山打傘不安全吧？那天太陽好毒，我的防曬噴霧去哪了？藿香正氣水要帶嗎？還有殺蟲劑……思維眼見離譜之際，我忽而明白，拉練是從心理開始的。

而心理的暫停，是從實踐開始。上路沒多久，我就因為包太重，將許多東西淘汰浪費在了半路上。我們一路翻山越嶺，我忙著東張西望，倒沒有想象中的難熬，但除了被一只千足蟲嚇得差點兒尖叫，什么生靈都沒看到。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那天在山頭上，僅留了一小杯水的我喝完還是口干舌燥，班里一個沒什么交集的女生突然把我丟下的零食飲料遞給我。我被溫柔到了，驚得連連道謝，嘴巴咧到耳根，又主動把糖果發給低血糖的同學。那場爬山結束，我竟然情緒高漲，也不再那么抗拒類似拉練、聽起來似乎很辛苦的活動。我甚至有些疑惑，雖然拉練的意義是鍛煉人的意志，但我清楚“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為什么一開始就直接把拉練歸類為“沒用的苦”呢？

不知道是幾次長途跋涉有了功效，還是我長大了，從前爬得相當吃力，再爬卻是輕輕松松，就像歌里唱的：“真想不到當初我們也討厭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來愈記掛……”于是我在心里給拉練起了個別名，叫“薛定諤的苦瓜”。人都向往未知與神秘，所以我也不再逃避一切事物，包括“吃沒用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