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海報

程一鳴

以前遇到別人拍結婚照，有種看熱鬧的心態。炎炎夏日里，新婚夫婦二人，男士裹著西裝，女士拖著婚紗，在人群中“游行示眾”。兩人汗流不止，時而以手做扇子，輸送涼爽，時而大口喘氣，整理腰腹衣物，一看便知在完成一項苦差。其中女士出于對美照的憧憬，配合得還會積極些，男士則更像是陪襯新娘的道具，受形式所迫，不情愿地擺出各種表情和造型。有的新郎因配合不佳，一邊忍受新娘的數落，一邊在面對鏡頭時，還要強行切換成滿面笑容，卻笑得苦不堪言。

如今很多知名景區的取景地，總能見到一對對新人在排隊等候拍攝，簡直像是在批量生產著新婚夫婦，這讓愛情有了流水線的味道。而旁邊的攝影師則像車間主任，不時沖著新人發出指令，“臉貼得再近一點”“笑得再自然一些”“眼神再深情一點”，像是在指導新郎新娘怎樣相愛。

所以我之前一直好奇，既然婚紗照如此費事、做作，為什么結婚之前一定要拍婚紗照呢？不過隨著自己的婚期逐漸臨近，我終究意識到還是需要制作幾張“愛情海報”，放到婚禮請柬上，不然怎么為愛情宣傳造勢呢？

但為了減輕拍攝婚紗照的刻意感，我和未婚妻決定到異地去拍，營造一種在旅途的路上，就把婚紗照給“隨意”拍了的感覺。但這看似隨意，實則刻意至極，從影樓和攝影師的選擇，到拍攝的風格以及外景的取景地，都經過了百般調研與比較。在拍攝的前幾天，要注意保暖、補水，以及飲食清淡，內心還一直有種要登臺演出的忐忑感。

好在拍攝當天狀態不錯，在和未婚妻談笑風生的過程中，被攝影師抓拍到一個個精彩瞬間。攝影師的拍攝水平固然很好，但他有時為了引我們發笑，會問出諸如“將來誰來管錢”等敏感問題，這使得我本來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還得花費力氣將這凝固的笑容化開，并避免讓其他人察覺到我的尷尬。在“笑”了一整天后，到了黃昏時分，我感覺整張臉都在分裂，隨時要掉到地上。完成拍攝任務后，臉部肌肉干脆失靈，自動陷入“黑臉”狀態。我想，難怪在一些社交場合，已婚人士總是比未婚人士笑得更加自然、妥帖，絲毫看不出尷尬的痕跡，想來應該是經歷了拍婚紗照的歷練。

等到選片的時候，看到照片拍得都還不賴，真實的勞累與不堪被屏蔽在畫面之外，畫面內只剩下唯美和浪漫，便感覺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在拍攝過程中付出了不少艱辛，但還是創造出幸福的圖景，這不也正扣合了人生的主題嗎？想來絕大多數人的婚紗照，應該都是高于其生活的，將愛情從日常的瑣碎中提煉、升華，存放在相框里，供日后回味。可能生活未必一直如意，但只要婚紗照擺在床頭，生活和愛情便有了最佳注腳吧。

（李菁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