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庫圖詩箋（組詩）

哈拉庫圖城堡

它并不存在于童話中

沒有鮮艷的色彩

和高聳的尖頂

蹲踞于一處丘陵的東坡

夯土傾頹，顏色晦暗

如同山上的一抹

舊雪的遺痕

風從遠方而來

又消逝于遠方

帶著唐朝的氣息

吹拂過高處的峰頂

也吹拂著低處的莊稼

以及城堡中的戍兵與子民

哈拉庫圖，在凜冽的風中

衰朽的鷹隼般

欲飛未飛，守護著

泛黃的時光

哈拉庫圖村里的小商店

村巷里沒有什么人

青馬馱鹽的茶葉商人

早已走遠

小村子是一滴

幻境中的寂靜

陽光悄然搬動光陰

風在小店里進進出出

白發的店主睡意昏沉

我看到簡陋的貨架上

一粒熟悉的兒時的水果糖

依然包裹著

舊日的那些甜蜜

在哈拉庫圖村：尋你

——致昌耀先生

“蜂蠟般炫目，而粉塵一般流失”的

是蒼老的時間

是散佚的高車

流寓的邊關

你寄身于落雪的城堡

爐火短暫照亮過你的生活

土伯特古謠洗亮的小屋

早已消失不見

惟有柏木的清香恍惚而又具體

“呈示善的氛圍”*

讓你感覺溫暖的，在幾十年后

又溫暖了另外一個人

利劍與銅矢的鋒芒被銹跡一再涂改

沉睡于暮色般的黃土

一隊兵士出古堡西門

至今未歸，那個唱著土伯特古謠的瘦男人

就在其中

*注：選自昌耀先生詩作《哈拉庫圖》

古陶塤

是一個陰郁的城堡？

囚禁著陰郁而黏稠的聲音

黑色的陶土如鐵

六只音孔：夜幕上泄下的六點星光

傾頹的城堡下

沒見到一個吹塤的瘦男人

也沒見到一個吹塤的憨敦敦

那破碎的風聲

可是自古陶塤腹中流出？

舊 夜

爐火亢奮

火焰賜予夜晚迷醉的面孔

如飲醇酒

司爐人看鐵水沸騰

把一個個白晝與夜晚投進

熾熱灼人的坩堝

殘破委瑣的城堡因之煥發出

萎頓病人臉上的紅暈

夜之一角

流寓邊地的沉默的瘦詩人

如“一只嗡嗡飛遠的蜜蜂” *

在喧嘩中，獨守著寂寞

*注：選自昌耀先生詩作《哈拉庫圖》

【作者簡介】陳勁松，本名陳敬松。1977年6月生于安徽省碭山縣，現居青海省格爾木市。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獎39屆中青年高研班學員。獲青海省青年文學獎、中國·散文詩年度大獎、《詩潮》年度詩歌獎等獎項。著有詩集《紙上漣漪》等五部，散文集《提燈少年》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