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報 [外二首]

邵純生

趙雪松書法作品

我確信這是秋風吹開的

幾片變黃的葉子，夾一抹粉色

宛如一朵來自三月的桃花

走在空寂的鄉間土路上

溝邊不知名的小花

讓我想起當年母親臉上的酒窩

記憶，多像一粒糖豆

遺落在孩提時代的褲兜里

好久不曾端詳娘了。我趕著

回家，把花貼近娘的腮邊

比試一下誰比誰好看

——白霜加身的人呀

也該享受枯樹新枝的福報

父親你哭一聲

都是我不好，太心急了

你怎能要求一個腦出血病人

收起他的沉默，毫無表情的臉上

掛上你習慣了的那種慈祥

讓他的喉嚨，發出窗外

一只黃鸝那樣清亮的鳴叫

怎敢奢望，眼睛一眨不眨地對視

從他的瞳孔里，讀到一束光

一個父親從內心流瀉出來的愛

現在，這些器官太貪睡了

——眼睛、嘴巴、耳朵

一切都喪失了親情表達能力

仿佛幾件好看的擺設

我忍不住暗自數落，這么大年紀

還不如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對自己喜歡的東西

知道“哇哇”地哭出聲來

舊物件

松弛的皮膚是舊的

裹在皮膚里的器官是舊的：

乏力的心跳，堵塞的肺葉

含混不清的話語

以及一聲嘆息和咳嗽

出院回家的父親

徐緩地移動在小區的甬路上

朝著夕陽滑落的方向

時光竟然如此不經消磨

轉眼臨近黃昏

我跟在后頭邊走邊打量

的確，一切都陳舊了

渾身上下找不出一樣新物件

幸好，那一長一短的影子

還看不出掉了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