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嶼
依然不習慣在電腦上寫作
右腦的局限,高估了一塊
芯片的戰略,有關語言的走向
也常常在鍵盤上碰壁
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科技滲透的生活,藝術一敗涂地
詩人的問題,尤其焦慮
依然是一個人緩慢的深夜
依然需要筆墨和紙張的沁潤
就像回歸一種自然的耕作
經歷了挖掘、翻曬和涂抹
犁耙的刨析,星光的啟迪
甚至是雨雪的喂養,牲口一樣的反芻
稍一回頭,一個命運加持的影子
就默默站在了身后
手里舉著一條虛無的鞭子
把手生出銹了
那是從我們這里送過去的
我們送給它溫度和濕度
也送給它粗糙和磨損
小小的乾坤,重復于生活的拿捏
和一部分機械的技巧
當然,把手不是手
它不能索取,也不懂得真正拒絕什么
它不能解決它的問題
它糾結在一個接觸物的本身
我們送給它水漬、污垢和塵土
送給它小花臉、皮膚病
以及輾轉于世間的響動和壞脾氣
所以,把手銹了——
一個抗拒的念頭
曾悄悄在我們之間發生過
海心沙這地方
很早我就聽說過了
遺憾的是,就是不知道它在哪里
如果有人問我
即便海心沙,就擱在我的身后
我也只能說不知道了
昨天下午,在臨江路等車
確實有一個女生過來
問我海心沙怎么走
我搖了搖頭,真的有一些遺憾
看來對方也一樣
也感到了一些遺憾
我望著她走了之后
一路上
再也沒有問過別人
一堵墻濕了
好像昨晚,聽到隔壁有人在哭
很早就在哭
起先是聽那頭哭
后來在我筆下
也有人在哭
止不住地哭
天氣晴好的時候,也不例外
我看到墻的一面
慢慢就變成了黑眼圈
這個過程不止一個輪回
因為有人哭了
剛才又在哭
我坐在房間里
還在等待
一個虛構的人物
去把那頭的淚水抹去
一首詩,寫到下午
還剩下最后一行
一本書,讀了一半
我已知道了最后的結局
后來我什么也沒有做
只是坐在那兒
在一小片綠蔭的下面
望著這個下午
一再縮小的光
總是落在某一個事物
具體的焦點
起先是樹上的幾片葉子
最后照亮了
對面一塊發燙的玻璃
他在一個下午
來到街邊一家熟悉的酒吧
那里有噴泉、爵士樂
壁畫、橡木,還有他喜歡的
一艘海輪的模型
他常常坐在靠窗的角落
等一位多年的朋友
其實很多時候
他并不知道下面該談一些什么
五十歲以后,他再也沒有寫出一部滿意的作品
所以,也不排除
他是在等待一個虛構的人物
時候已經不早了
他抽了一根煙
如果再等一會兒
能夠看到夏天的最后一輪落日
慢慢滑向一座教堂的尖頂
又一個傍晚,我獨自來到江邊
晚風吹得清涼,夏日正在撤退
路邊的黃葉也明顯開始多了
我來到一座橋頭,猶豫了一下
選擇了繼續向前走
途經一棟20世紀的騎樓,一座沉默的
雕塑,還有一家熟悉的酒吧
叫卡薩布蘭卡
其間,我接到一位北方朋友的電話
聊了幾句之后,再想想
他說的事,應該也沒有那么重要
然后我開始掉頭往回走
重新經過了剛才見過的景物
雕塑、騎樓、卡薩布蘭卡……
其實酒吧早就不在了
至于現在叫什么,我并沒有留意
我跨在江邊的欄桿上抽煙
江面平靜,似乎很久沒有什么事情發生
幾艘輪渡緩慢地滑行
對面的工地上,塔吊伸展的鐵臂
還停留在下午三點的方向
一個人老去的征兆
閃現在針線之間
得承認,我老了
看針眼越來越偏
看線頭越來越粗
像搞不定的繩索
得承認,我不再指望自己
出現在那個光亮當中
得承認,我與很多事物
漸已失去穩定的連接
得承認,我就要在這混亂的中年
收斂起內心的鋒芒
慢慢拖著一條笨重的繩索
從這世間的肝腸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