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水

? 青小衣

風雨，也是風景

道路模仿河水的形狀，車子蜿蜒前行

我確信一切曲折都并非本意

順著河岸走。河水湯湯

多好呀！我們走過去，可以再走回來

我們不能學習水

水走了就不回來了

雨不大不小地下著

落在月白長衫上，雨也是白的了

雨水洗地，我確信是一種迎接

而非拒絕。大海倒立，風雨，也是風景

雨水落下來

雨，這些水的碎片

落下來，被摔成更小的碎片

多大的一場破碎

落下來，落在你身上

你沒有躲避。落魄的你

此刻又破碎加身

雨水落下來，帶著風

在你身上團聚，如花綻放

它們落下來，落在你眼睛里

等待復活的召喚

雨水還在落。在雨中

你把自己變成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溪

你不再避雨

你要慢慢成為別人躲避的雨

在更大的雨到來之前

雨小了些。我們從車上下來

在更大的雨到來之前

可以先去跟蘆葦合個影

湖水騰起霧氣。葉子的遺骸躺在那里

像一個個念頭運行在水面上

流逝讓很多事物見了分曉

有人船頭佇立，任憑烏云壓身

有人岸邊打太極

用輕柔練就出虛無氣勢

我們離開時，雨又下了起來

暮風折不盡楊柳枝

蘆葦在風中招手，只送別，不遠離

比如波瀾

必須先干杯。酒杯空了

才能忘記一些事，想起一些事

酒也是水，也有彼岸

許多事物被分隔在兩邊

就像在小城外。湖水柔軟的身體

總是靠近，又遠離

我們在岸上喝酒

等雨霧散去

你的笑還在臉上

你就不見了

除了雨，雨制造出來的事物

還在我們之間蕩漾

比如波瀾

比如吹過水面的風

我們被分開。你不知道

我們走后，那揚起的水花

在松弛的水面

壘起一道道厚墻壁

雨聲密集

這是一個整齊龐大的群體

有統(tǒng)一口令和目的地

就在窗外，這忽明忽暗的人間

許多事情停了下來

有人皺起眉頭，從口袋拿出打火機

在雨中撮起微小的火焰

他沒有想到

雨比他的速度還快

風吹枝頭。滿樹油亮亮的綠葉子

它們還沒有年輕夠

還不準備落

有人整夜聆聽密集的雨聲

這種聆聽延續(xù)到夢中

“很多事物都有意消失”在夢中，他看她是在笑

其實她哭得正傷心

一個人的面孔

因在異地時間太久而變得陌生

好久不見

忘記也好。太久了

時間被拉得很長，故人又變成新人

雨也是。好久不見了

一下子都來了。到處都是

我們在一場雨中，像在同一個大海

卻不在同一條船上

大雨從我們這里拿走的東西

雨停后，都會再還回來

時間不是。它拿走我們的東西

就再也不還了

她越來越喜歡雨中的自己

好大的一場雨。在雨中

她的身體

像一塊土地不停地發(fā)芽，瘋長

他用雨水洗過的手

從她的身體上

收割了蘑菇、甜椒、香芹和小番茄

雨越下越大，天空傾覆，搖晃

她的身體

很快又長出了甘藍、天葵和木耳

星光躲藏在暗房子里

她用一場場酣暢的大雨陪伴自己

頭頂?shù)拈T楣光潔如前額

雨從白天下到了夜里

她翻了個身兒，睡夢中皺起了眉頭

身上又長出一大片苦苣菜

她越來越喜歡雨中的自己

一遍遍被雨聲沖刷，失去一切

連影子都離開了

邯鄲有雨

逆著溪水走。不為尋找水源

更像是迎接水。雨不大不小，低下頭

從波紋的水面看自己的臉

出現(xiàn)一口井

沒有繞行，一腳從井口跨過去

心中暗喜，又對付了一個深淵

暮色蓋下來。轉過身，跟著水流往回走

遠處，煙雨中的房屋

像濕漉漉的愛人，站在雨中

頭頂之上，是雨水的故鄉(xiāng)

燈光挪動小小的影子。雨越下越大了

你把雨傘傾過來，像修整自家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