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銳
(作者單位:銀川市新聞傳媒中心)
紀實性紀錄片作為影視節目的一種類型,具有其他藝術形式不可替代的政治思想價值和文化藝術價值,在文化藝術的傳承和傳播中承擔著重要的歷史使命和時代使命,也是樹立民族文化自信的重要思想工具。2022 年評出的優秀紀錄片充分展示了紀錄片在我國主流輿論引導中的重要地位和積極作用,它們用高質量的作品展示了中國紀錄片開闊的視野、深邃的思想以及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具有鮮明的中國特征和氣派。顯然,正是這些優秀的紀錄片拍攝中大膽采用了“情景再現”這種藝術表現手段,才使作品表現出震撼人心、深入骨髓的情感力量。理論學術界認為,“情景再現”這一紀錄片表現手法是一把雙刃劍,它是對原汁原味的紀實性破壞,還是在真實性還原上的錦上添花,的確很值得研究[1]。
“情景再現”是影視制作中經常采用的一種表現手法,是在不改變原有歷史事實或生活現實的情況下適當地拓展想象的空間,把過去的人物或事件用特殊技術手段予以還原,也可以認為這是一種真實基礎上的再創作。這種表現手法與荷蘭著名的紀錄片大師伊文思所說的“重拾現場”或“復原補拍”是一個意思[2],可以解決很多紀錄片在拍攝中面臨的歷史脈絡斷裂和影像缺失等問題,但說到底“情景再現”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彌補方法。比如我國拍攝的歷史紀錄片《大明宮》《故宮》《楚國八百年》《中國通史》,以及2022 年獻禮黨的二十大的紀錄片《征程》《這十年》《大泰山》《黃河安瀾》等,很多場景都成功地運用了“情景再現”的敘事手法,其在影片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很多歷史上發生過的大事件雖然都有文字記載,但是由于年代已久,資料難免散落丟失,留下的只是零零散散的片段,或是模模糊糊的概念,影像資料較為少見。為了彌補史料的不足,就需要運用“情景再現”的表現手法把歷史脈絡和情節銜接起來,讓觀眾看到一個個流暢的情節畫面,看到“藝術化的真實”[3]。比如,紀錄片《河西走廊》中有一個張騫出使西域的情節,雖然是當時的一個大事件,在歷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但是史料記載不多,甚至是一帶而過。這時紀錄片便運用了“情景再現”鏡頭來還原當時境況,讓觀眾能夠直觀地看到當時的歷史場面,進而深入認識張騫這個歷史人物。合理運用“情景再現”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增強紀錄片的可看性,給觀眾帶來賞心悅目之感。比如,紀錄片《大明宮》開篇便運用了“情景再現”的表現手法來展現大明官從選址到建成的整個過程,動畫效果加上人物扮演,環環相扣,精彩不斷。
在紀錄片拍攝中不允許大量使用“情景再現”這種表現手法,這是創作者必須遵守的一個原則,是“用量”上的一種限制。為了使紀錄片的制作滿足傳播載體的需要,“情景再現”只能作為其他表現形式的配合和輔助手段,盡可能避免應用,因為現場畫面更加真實,更加具有震撼力,更加貼近社會生活。對于那些需要重點表現的客觀具體的動態畫面、事件的主要脈絡、無法還原的典型場景以及抽象或靜態的事物,可以適當使用“情景再現”手段來演繹。而對于那些不重要的“枝節藤蔓”,不影響事件結果走向的情節,更不需要用“情景再現”,否則就會給人畫蛇添足之感。
“情景再現”要遵守“有限使用”原則,指的是這一表現手法在片中應占有恰當的比例,應用太多,就會“泛濫成災”。本節論述的是對“情景再現”運用程度的要求,也就是說,不能使用“情景再現”過度渲染,不該用的也用,這樣會淡化紀錄片的真實性;不能利用“情景再現”創作手法來制造娛樂效果,渲染本不激烈的矛盾沖突,這樣就會造成紀錄片失去嚴肅性。“情景再現”可以使用到什么程度,不能以創作者的主觀意識為轉移,而要根據“事實核心”來確定,只可輔助,不可喧賓奪主。
“間離”的概念起源于德國的貝爾托·布萊希特所著的《布萊希特論戲劇》,指對事件或人物的某些不言自明、一目了然的因素進行剝離,使人對之產生驚訝和好奇心。“情景再現”與擺拍最明顯的區別是一個承認“虛構”,一個故意隱瞞。要確保“情景再現”符合所描繪現實的真實性,一是要做到圍繞事實的核心;二是創作者要做到實事求是。創作者在使用了“情景再現”的創作手法后,要能夠讓觀眾自己分辨出紀錄片中的內容“孰真孰假”,而不能使觀眾陷入迷茫之中,無法鑒別事實的本來面目。如果利用“擺拍”創造出逼真的原始場景、畫面和事件過程,雖然也可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但實質上是一種藝術上的“欺騙”。所以,在使用“情景再現”創作手法時必須要遵守“離間”原則,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地界定事實真相,以免誤導觀眾。如果在紀錄片的創作過程中缺失“間離”意識,就很容易導致“以假亂真”現象的發生[4]。很多紀錄片經過“情景再現”表現手法處理后畫面十分逼真,以至于觀眾無法分辨這些畫面是歷史的影像,還是“后期處理”的藝術效果,所以在紀錄片創作中采用“情景再現”時,“間離”也是必須堅守的一個重要原則,必須塑造適度的間離感。
“情景再現”的表現手法大致可劃分為場景再現、人物扮演和意境再現[5]。
在歷史紀錄片中經常會出現眾多人物,但部分人物沒有留下有價值的活動影像,此時就可以采用人物扮演的表現手法來實現。比如紀錄片《外灘》以第一人稱的角度來敘述,杜月笙、李香蘭、周璇等幾位歷史人物由演員扮演出鏡,把演員的表演和珍貴的歷史影像相融合,達到了引人入勝又不失真的效果。將沉寂已久的歷史人物動態呈現出來,使得原本枯燥乏味的情節瞬間靈動起來。但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創作方式很考驗創作者的功底,稍有不慎便會全盤皆輸。
紀錄片的拍攝需要大量的場景,創作者應該選擇真實的場景入畫,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覺,但很多時候一些場景不復存在,那么就需要使用場景再現。例如,紀錄片《楚國八百年》展現的是浪漫優雅的發源地楚國,導演運用場景再現為受眾還原了那個神秘浪漫的時代,包括當時的戰斗、宴飲、勞作、家庭生活等各類場景,呈現給受眾一幅幅斑斕的歷史畫卷。需要注意的是,場景再現要根據紀錄片本身的拍攝需要來選擇,而不能為了追求場景的畫面效果而刻意而為之。
意境再現,它的鏡頭語言往往給人以虛化的感覺,場景也多是氣氛的渲染,主要用來表達創作者的主題思想。比如最新拍攝的紀錄片《十年逐夢路》共有8 集,每集約45 分鐘,如果單純平鋪直敘很難引起觀眾的興趣,而創作者另辟蹊徑,采取意境再現的表現手法,注重人物的刻畫、節奏的變化、場景的烘托、氣氛的營造,從多個視角切入,對原本獨立成章的幾個模塊進行了敘事重構,打造出獨特的意境,并展示出了十年的改革成果,給人以心靈上的震撼。
“情景再現”的確是紀錄片拍攝的常用表現手法,但是應用的范圍和頻率一定要適度,要與紀錄片的內容和定位相平衡,不能為了追求場面的宏大和艷麗而失真,同時對于融入的形式要進行嚴格控制,確保準確性。比如,在制作紀錄片《故宮》時,當時玄燁登基的場景影像資料不足以支撐敘述的要求,攝制人員就采用了一組鏡頭來進行“情景再現”,根據現存的繪畫與史料以及專業人士的研討,專門選擇演員來扮演玄燁,也安排眾多的演員來扮演宮女、太監、大臣等人物,再配合上實景拍攝的太和殿畫面,增強了片子的感染力,在讓觀眾感受到真實性的同時,也在無形中向觀眾注明了這一部分是屬于“情景再現”。總之,“情景再現”手法的運用始終要以真實性為基礎,與真實的人物、場景、事件緊密地結合起來,內容真實,形式準確,既能夠讓觀眾沉寂其中,又能夠走出情境面對歷史。
央視制作的紀錄片《加油!新時代》,采用口述實錄手法,舍去了過多的加工和渲染,用最樸實的語言、最真實的行動記錄了45 個不同的人物,用細節的真實展現了中國人民不屈不撓、拼搏進取、永不服輸的精神。整部片子對于細節的處理和把握十分到位,是意境再現的典范,展現出了時代風貌和時代精神,很多觀眾也都從心底里為這些優秀人物加油鼓勁,愿意與他們同行。一部紀錄片需要更多、更生動的細節來表現影片的真實性,使用“情景再現”創作手法時,也不能對所描繪的事物進行“粗枝大葉”的處理,很多細節必須要符合當時的情境。細節存在于拍攝對象原有的生活環境中,它往往是一個很細小的東西,但卻能生動地表達主題。比如紀錄片《人間世》有很多情節也采用了“情景再現”的創作手法,攝影師在細節拍攝上相當細致。一張張等待病患兒童母親簽字的通知單隨著母親顫抖的雙手震動著,一張瀕臨崩潰的面容扭曲著,既慌恐又無奈,令人痛徹心扉。這一情景在我們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正因為細節把握得恰到好處,才能很好地把人物的內心情感表達出來。
“情景再現”的表現手法很多,除了前文介紹的三種外,還有其他方法,不過都是圍繞兩個方向進行創作,即寫實和寫意,兩者是虛與實的辯證關系[6]。寫實就是完全按照人物特征、場景和事件來復制,也就是在歷史上曾經發生,而且能夠在當今找到相應的證據,只是藝術地再現出來;寫虛是利用虛構的手法來還原某一事物或事件,通過人物扮演來演繹曾經發生過的事件,雖然這里的人物和場景是虛構的,但是表現的主題、內容、事件都是客觀存在的。比如紀錄片《大明宮》中的建筑宏偉、氣勢磅礴,其規模超過了500 個足球場,比紫禁城還要大上數倍,寫實的手法難以展現,于是創作者利用特效進行了寫虛處理,就把這座貞觀八年(634 年)的建筑風貌完整地展現出來了,且與影片的整個格調相統一。紀錄片《科舉》這部鴻篇巨制也是如此,它首先利用寫實的手法去拍攝影片所需的當時殘存的考場遺址,以此來表現出歷史的厚重感。然后再用寫虛的手法對并不完整的情境進行“補充”。導演在進行“情景再現”時做到了虛實結合,并通過場景的布設來烘托出當時的氣氛,給人一種朦朧的虛擬感,透過再現的場景回到那個神秘的時代,也在不知不覺中把觀眾帶入故事的情節中。
無論如何,通過“情景再現”表現手法重建的真實,很多時候并不是十全十美的,甚至很容易穿幫,也會受到觀眾的吐槽。有些觀眾對于紀錄片的真實性頗有微詞,會為了某場景是否真實而爭論不休,所以,有必要對“情景再現”的場景進行解釋說明[7]。比如,《科舉》是一部反映我國千年科舉發展歷程的紀錄片,由于歷史久遠,很多遺址已經面目全非,只能借助“情景再現”將觀眾帶入其中。當這些虛擬的情境出現時,紀錄片便會用“模擬場景”“情景再現”等字幕來提示,讓觀眾一眼就能夠辨別出真實和再現。從更深層次的傳播角度來說,這也體現出創作者對觀眾的尊重。對畫面內容進行延伸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紀錄片的發展脈絡被割裂;另一種是現實與“情景再現”之間難以分辨。這就要用字幕、解說詞或是經過一些特技處理的畫面來告訴觀眾這是重現或故事片資料,讓觀眾一眼就能辨別出來。需要注意的是,此時必須通過字幕對“虛構”部分進行解說提示。比如太空探索紀錄片《旅行到宇宙邊緣》,真實拍攝和動畫模擬畫面交織在一起,很多鏡頭觀眾難以分辨“真假”,影片便用“動畫模擬”等字幕來提示觀眾,以免觀眾把虛擬看作現實,導致以訛傳訛。
“情景再現”表現手法的運用需要真實這個標準來檢驗。紀錄片的創作者和導演追求影片的完美無可厚非,他們用自己獨特的審美目光來運用“情景再現”這一表現手法,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現實的真實升華為藝術的真實,為觀眾展現出歷史的本來面貌。如果沒有“情景再現”表現手法的運用,觀眾就無法進入一個個曾經存在的歷史場景中,只能在虛無的想象中跋涉,這是“情景再現”表現手法的最大價值和重要意義。真實性是紀錄片的生命,它與影視故事片有著很大的不同,違背紀錄片真實性的要求和原則,失去的不僅僅是觀眾,還有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和歷史使命。每一個紀錄片工作者,在運用“情景再現”這一表現手法時都要以真實性為基本原則,精雕細刻,讓自己的作品經得住時間和歷史的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