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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以為,你同義烏的交集,僅限于網購時快遞盒上的發貨地,又或是辦公室傳說中同事搞副業,都會去進貨的地方。一批精于省錢的年輕人已經先于你想開了——與其在網絡上東拼西湊地領優惠券,為何不親赴義烏,去貨源地砍一刀呢?
對從未經歷過義烏世界的年輕人來說,義烏之行,無異于一次價值觀的重建。
“看著平時自己舍不得燒的香薰蠟燭,在義烏不到5平方米的小商鋪里成堆擺放。沒有了品牌故事的蠟燭就只是蠟燭而已,身價一下從300元跌到30元。回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戒了網購。”
在這個“每天逛8小時,近3個月才能勉強逛完”的小商品世界,自然景觀和人文歷史都不再重要,扮演一日進貨生意人NPC,才是來義烏應當追逐的體驗。

去過義烏的年輕人都知道,整座義烏就像一個以購物為核心玩法的大型主題樂園。當你發現手里的黑塑料袋子都快拎不下了,但是才花了不到100塊錢——被平時的消費PUA久了的年輕人,對人民幣的面值會有全新的體驗,心里也不免升起一股“白送”的狂喜:
“原來這個主題樂園,還是免門票的啊。”
北京的互聯網大廠人Jessie,有一次在社交媒體上刷到義烏旅行體驗帖,被瞬間俘獲。“30塊的925銀項鏈,襪子一斤20塊,能不看價格地掃貨不說,還能把全球美食一網打盡,于是打算過去開開眼。”
她和老公當即訂了周末1000多元的往返機票,特種兵式傘降義烏。
他們所有的行程,都按照“批發主題樂園”的作息走。“聽說下午很多店就關門了,早上才能拿到貨,所以我們周六早上5點多就出發了,9點半下了飛機直接打車去商貿城。”
如果說在奢侈品店被柜姐PUA,是高端消費鄙視鏈的一環,在義烏,被小商鋪老板娘識破你是一個零售散客,則是另外一種令人難堪的壓力。于是,在網絡上,過來人總結了一套“義烏話術”,只為讓新手也能在義烏老板面前獲得勢均力敵的起點。
“單色單款多少起拿?”
“這個貨能不能混批?”
“這款拿貨幾折?”
在機場匆匆惡補了話術攻略之后,Jessie和老公在商貿城踟躕了兩條走廊,才開始小心翼翼地試探拿貨。
“走進一家賣胸針的店,我假裝熟練地跟店里的小妹說自己是開服裝店的,想拿點貨搭一搭衣服。那天我穿了一件中國風的衛衣,她上下打量一番,覺得此人穿衣確實很像服裝店老板,我這才獲取了坦然進店的入場券。”
“每件商品都有建議零售價,批發價就是4折,都是個位數,突然感覺自己好有錢。”在一家胸針店里,Jessie這個半打、那個一打地肆意購買,“店里的小妹特別專業,配貨拿貨包裝結賬一條龍。老板還會跟你說什么樣式好賣,像是手把手教你做生意。”
在商貿城里,Jessie發現在北京最為熱銷的雍和宮香灰琉璃手串,“宮里賣380元,在義烏同種樣子的也就不到20元,還能自己選珠子隨便穿”。
也發現了她在北京的大商場里花近千元買到的同款耳釘,“在義烏只要十幾塊,我瞬間就沉默了,覺得自己就是純純大冤種”。
以前,講究消費品質的她,熱衷于去商場消費,甚至從不網購。“從義烏回來的這半年,再也沒有去商場買東西的欲望。”
在義烏的兩天,除了淘貨,義烏的國際化也讓Jessie印象深刻。“來一趟義烏,見到了比北京還多的外國人。”
熟知義烏的人,早已習慣了其“一面國際一面縣城”的身份沖突。“在義烏的餐廳服務員,每個人至少會三國語言,菜單、路標也都是多語標識。”
國際商貿的頻繁流動,讓縣城的生意人比一線城市的年輕人以更低的價格,享受到了更正宗的國際化美食。“兩個人5個菜一共120塊,還吃到了大城市也很難找到的敘利亞菜,不愧是世界的義烏!”
Jessie就慕名去了一家委內瑞拉餐廳打卡,“店里只有我們兩個中國人,其他人說的都是拉美語系,店里的風格看著和美劇里的差不多”。
“路上有很多貨運車,真的有種絲綢之路搬到了義烏的既視感。”不管是夜市、商店、檔口還是餐廳,絕大多數義烏買賣人和外國商人談生意基本沒啥障礙。
行走在大街上,身邊經常會出現不同國家的人,仿佛行走在世界的十字路口。“韓餐、潮汕菜、中東烤肉、新加坡奶茶……就算躺在酒店點外賣都很開心!”
在義烏,沖突所帶來的沖擊感,體現在方方面面。
“你在街頭常常看到有人開著保時捷來開張,賣的東西成本可能只有幾毛錢,中飯就隨便扒拉一口沙縣小吃。這個配置,你實在很難想象他們的資本是如何積累起來的。”
來義烏走一趟,即便只是沖著旅游來的,年輕人也很難不被這里沉浸式的生意氛圍沖昏頭腦。“一股經商豪情沖破云霄,看別人賣針頭線腦也能開上豪車,自己似乎也憑空擁有了這份自信。”
于是,親自逛一逛這所“民間商學院”的商業內核,參加一趟義烏特色的研學之旅,才是另一批人來義烏的目的。“不看一眼1688,義烏就算白來。”
一年多前從大廠辭職后,曾經的產品經理天悅,一直在尋找不用上班、能照顧家庭還能實現自我價值的變現道路。“和朋友聊下來似乎都想自己創業,創業就應該去義烏,就想看一看義烏到底是什么樣。”
她花了1000多元,報名了一個義烏研學班。“同期有22位同學,30歲左右的居多,有互聯網的、干實業的、傳統國企的,還有跟我一樣待業的。”
研學一共兩天兩夜,從商貿城選品指南,探訪1688和源頭工廠,到爆款帶貨視頻解析,一趟研學下來,主打讓一批批“義烏淘金者”對“我能在義烏做什么生意”初步有了個數。
在義烏的日子,天悅在商業方面獲得的啟發寥寥,“拿貨沒有我想象中便宜,也不是誰來了都能掙錢”。
但來到義烏的人所構建的世界,是她此行的意外收獲。
在野蠻生長的義烏,從前在大廠啟動項目前做慣了“預算評估”“使命愿景”的天悅,重新體會到了一門生意的真諦。“以前前期準備非常漫長,反而有了很多打退堂鼓的理由。但在義烏,你是誰并不重要,不用想太多,直接開始做,市場會給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