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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升級

2023-11-30 20:57:14王雄發
國際政治科學 2023年3期

【關鍵詞】 領土爭端 小國 周邊大國 中美競爭 戰略克制

【作者簡介】 王雄發,廣東金融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電子郵箱:745034367@qq.com

一、 問題的提出

領土爭端是諸多國家間矛盾中可能導致爭端各方陷入長期政治對抗甚至武裝沖突的一種爭端類型,在1818—2001年的598起領土爭端中有64起爆發了領土戰爭。① 領土爭端在存續期間往往長期“休眠”,但不時升級。②而領土爭端的升級不僅使爭端各方陷入沖突,甚至會危及地區秩序,尤其是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一般而言,懸殊的實力使小國不會主動升級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然而,2009年以來,在中國已成為崛起國,南海周邊小國與中國的實力差距較冷戰時期進一步擴大的情況下,卻有小國主動激化與中國這一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如2013年菲律賓挑起所謂的“南海仲裁案”,使中菲關系陷入長達3年的政治對抗。在南海爭端中,小國與周邊大國實際上處于一個結構性利益沖突的情景,一類小國(如菲律賓)曾出現挑戰周邊大國的行為,另一類小國(如馬來西亞)則是符合常理地對周邊大國保持克制。③ 結果是與周邊大國保持克制的小國不但既得利益沒有減少,甚至因油氣資源的穩定開發而獲益頗豐,但那些挑戰周邊大國的小國則在周邊大國的反制下,既得利益不增反降。因此,本文試圖厘清小國主動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條件及過程。該研究一方面旨在構建一個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升級的因果解釋框架,從而豐富關于弱國視角下導致領土爭端升級的互動因素的理論內容;另一方面針對因中美戰略競爭而更趨復雜的中國與周邊小國領土爭端形勢提供一定的政策啟示。

二、 既有研究述評

相比領土爭端爆發和領土爭端解決,學界對領土爭端升級的關注較少。① 以爭端互動方的行為體類別為標準,既有關于領土爭端升級的理論研究可分為整體和不對稱兩類視角。

(一) 整體視角

整體視角旨在回答影響所有類型領土爭端升級的整體因素,主要有3種觀點。

首 先是偏好說,認為挑戰國升級領土爭端的行為受其對領土爭端現狀或手段偏好的影響。一方面,挑戰國對領土爭端現狀的偏好源于挑戰國對爭議領土價值及實際控制狀況的判斷,而爭端一方或雙方對領土爭端現狀的不滿都將導致其成為試圖改變現狀的挑戰國。道格拉斯· 吉布勒(Douglas M.Gibler)指出,相比價值較低的領土爭端,價值較高的領土爭端升級的可能性更大。② 保羅·塞內塞(Paul D.Senese)和斯蒂芬·夸肯布什(Stephen L.Quackenbush)強調對現狀的不滿是爭端國家意圖挑戰現狀的重要動力。③ 董柞壯亦認為,以對爭議區域現狀的態度為標準,可以把爭端中的國家分為“主權聲索國家”與“安于現狀國家”兩類,其中“主權聲索國家”間的領土爭端更容易被升級。④

另一方面,挑戰國對領土爭端事務是否傾向于通過克制手段解決。政體類型、國家戰略①和意識形態②皆可能影響挑戰國處理領土爭端事務的選擇。以政體類型的典型代表民主和平論為例,這一理論認為政權類型是解釋領土爭端升級為戰爭的關鍵因素。③ 鑒于民主國家偏好采用和平方式處理領土爭端,相比民主國家與非民主國家及非民主國家間的領土爭端,民主國家間的領土爭端更不容易被升級。④ 但民主政體對領土爭端升級的影響是有條件的:莎拉·麥克勞克林·米切爾(Sara McLaughlin Mitchell)和布蘭登·普林斯(Brandon C.Prins)發現,雖然發達民主國家間不會因領土問題而爆發沖突,但欠發達民主國家間領土爭端升級的可能性依然較高。⑤ 帕特里克·詹姆斯(Patrick James)等認為,只有對過去戰爭的痛苦回憶才會使民主決策者更不愿意使用軍事手段而更愿意和平解決領土爭端。⑥ 道格拉斯·吉布勒(Douglas M.Gibler)和亞歷克斯·布雷思韋特(Alex Braithwaite)強調,民主因素只有在邊界穩定的前提下才能發揮抑制爭端升級的作用,即民主國家間的和平更多是領土爭端消弭后的表現而非原因。⑦

其次是時機說,認為挑戰國升級領土爭端的行為受敵意或有限博弈兩種時機環境的影響。首先,爭端國家間圍繞爭議領土的互動在敵意環境下容易陷入惡性螺旋。楊勉認為,領土爭端并非總處于激化狀態,往往在與政治爭端同時演變和作用的情況下才會升級為沖突。① 卡蕾娜· 拉斯勒(Karena.Rasler)和威廉·湯普森(William R.Thompson)亦指出,敵對狀態下的既有領土爭端比敵對情況下的新領土爭議更容易發展為軍事沖突或戰爭。② 其次,有限博弈的環境會提升挑戰國從事投機行為的可能性,而爭端國家間有限博弈環境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受到軍事同盟或核武器的影響。如鈴木秋里(Akisato Suzuki)和尼奧菲托斯· 洛伊齊德斯(NeophytosLoizides)通過對土希愛琴海爭端及印巴克什米爾爭端的考察,認為北約或核武器的存在在約束大戰爆發的同時也鼓勵了低烈度沖突的頻發。③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對于同盟內國家間的領土爭端,還是有第三方盟國存在的爭端,軍事同盟都能一定程度上抑制領土戰爭的爆發,但不能抑制領土爭端的低烈度升級。④

最后是決策者因素說,認為挑戰國升級領土爭端行為發生的影響因素是領導人的決策偏好或時機判斷。一方面,領導人是否對現狀滿意或是否傾向于在爭端互動中采用克制手段,與領導人的執政時間及軍事沖突經歷①、領土爭端沖突的嚴重程度②和選舉周期③等相關。另一方面,領導人認為是否存在升級領土爭端的時機環境。對于敵意環境,保羅·胡思(Paul K.Huth)認為,挑戰國領導人升級領土爭端的國內動機是多樣的,而國際戰略環境最能解釋領土爭端在不同程度的升級。④ 而在有限博弈環境中,領導人升級領土爭端的決策可能因盟國約束而被壓制⑤,亦可能因轉移國內矛盾之需而主動挑起沖突⑥。

整體視角的不足在于忽略了國家實力以及爭端雙方實力對比這一影響挑戰者是否決定升級領土爭端的重要因素。雖然弱者主動升級與強者領土爭端的事例并不罕見⑦,但該視角的既有研究分析忽視了小國與周邊大國這類重要的不對稱領土爭端類型。實際上,相比弱國與非大國的不對稱領土爭端,弱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可能性更低且對地區秩序的沖擊更大,如巴基斯坦和印度在領土爭端上多次爆發武裝沖突但對南亞秩序的影響有限,而烏克蘭與俄羅斯的軍事化領土沖突并不常見卻對歐洲乃至全球秩序造成沖擊。

(二) 不對稱視角

鑒于強者以各種理由升級與弱者的領土爭端的案例較為常見,不對稱視角主要解答弱國選擇主動升級與強國領土爭端的影響因素。一是爭議領土價值和強國聲譽影響弱國是否采取挑戰行為的偏好。若爭議領土具備戰略價值,則弱國可能通過對爭議領土的率先控制來增強其抵御強國的能力。① 而強國聲譽影響的是弱國對強國行為的預判②,這源自強國與弱國或與其他國家在領土爭端中的表現③。若強國在既往互動中傾向于讓步,則可能對弱國升級與強國領土爭端的行為形成鼓勵。二是沖突烈度和實力變化影響弱國是否采取挑戰行為的時機判斷。在中低烈度的領土爭端升級中,較低的預期代價使弱國更容易主動挑戰強國;但在高烈度的領土爭端升級中,高昂的預期代價使弱國不敢輕易挑戰強國。④ 而當不控制爭議領土的強國實力增強時,弱國與強國領土爭端上升為軍事化沖突的風險上升。⑤ 既有不對稱視角主要以一般性不對稱領土爭端為研究對象,對小國主動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討論較少,未能區分不同實力差距情況下弱國在不對稱領土爭端互動中的決策差異,如與中國實力差距較小的印度選擇挑起了加勒萬河谷沖突,但與中國實力差距相對更懸殊的越南則在萬安灘事件中始終避免對華武裝沖突的發生。

綜上,既有研究對不對稱領土爭端升級的討論不足,使對于弱國視角下不對稱領土升級的分析存在繼續深化的空間,尤其是對小國主動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探究。此外,既有研究大多運用定量方法揭示與領土爭端升級相關的許多因素的存在,但對于其因果機制的理解并不全面。同時,本文通過縮小研究范圍,也提升了對領土爭端升級因果機制的過程性描述。在領土爭端升級中,偏好和時機是影響挑戰國是否決定升級與目標國領土爭端的兩大因素。前者無論是現狀偏好還是手段偏好,背后實際是挑戰國對目標國的威脅認知;后者不管是敵意還是有限博弈環境,實質是挑戰國實力底氣的反映,而決策者因素很大程度上只是偏好和時機在國家黑箱打開后的具體投射。因此,在借鑒既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擬構建一個弱國視角下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升級的因果解釋框架。接下來將從4個部分展開論述,首先是概念辨析與理論假定,其次是提出一個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發生的理論機制,再次是案例檢驗,最后是全文的總結。

三、 概念辨析與理論假定

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決策生成機制是本文研究的核心問題,因而需要對核心概念和理論假定進行說明。

(一) 核心概念

本文探討的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案例主要涉及大國與小國、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決策行為、歷史記憶和大國支持4個核心概念,本部分將逐一辨析。

1. 大國與小國

從國際體系層次看,大國數量在任何時代的有限性使得學界對大國的定義相對統一,摩根索認為大國是指那些有能力在國際政治中扮演主要角色的國家。① 華爾茲進一步提出大國就是世界體系的主導國。② 借鑒米爾斯海默對大國更為清晰的定義,本文提到的大國指那些具有爭奪地區主導權的實力甚至已經取得地區主導權的國家。① 根據這一定義,在二戰后的國際格局中曾先后存在4個大國,分別是1945年至今的美國,1945—1991年的蘇聯,2000年至今進入普京時代的俄羅斯和2009年至今的中國。而小國數量的龐大使學界對小國的界定難以形成共識,但總體上遵循兩種定義思路。一種是通過明確的統計指標定義小國,如韋民將小國界定為人口低于1000萬的主權國家。② 另一種則是相對意義上的小國,如基歐漢(RobertO.Keohane)認為小國是那些自認為沒有實力通過自助方式維護本國安全的國家。③ 要對小國作出嚴格的定義是困難的,但可以根據研究問題的需要遵循其中一種思路對“小國”概念進行界定。④ 鑒于本文關注的是大國與小國間的行為體互動規律,因而采取相對意義上的小國定義較為合適。在排除具備安全自助能力及一定體系影響力的5個強國——英、法、德、日、印后,本文定義的小國是指區域內非大國或強國的國家。

2. 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

從行為體的互動狀態看,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應具備3個特征:在時間上,小國是這一輪互動的先手;在形式上,小國與周邊大國形成利益沖突的局面;在結果上,雙邊關系出現惡化甚至存在沖突烈度螺旋上升的可能。在既有研究中,武裝沖突是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典型結果。二戰后,隨著國際法等規范性力量對國際關系影響力的提升,小國獲得了以制度方式挑戰大國的選項。⑤ 例如,小國可以利用國際法庭或聯合國機構等多邊平臺控訴大國行為,但這可能使它們陷入以年為單位的長期政治對抗。對小國來說,相比武裝沖突,與周邊大國進行長期政治對抗的成本風險同樣巨大且恐無本質區別,因為縱使不付諸戰爭,周邊大國亦具備以其他手段懲罰小國的博弈優勢:一是經濟制裁,如美國經常對反美小國揮舞制裁大棒;二是政治顛覆,如冷戰時期美蘇情報機關通過政治暗殺等方式顛覆敵對小國的政權。然而,小國卻很難對周邊大國造成重大傷害,哪怕小國在制度博弈中取勝,或有其他大國的介入,國際規范對周邊大國的約束力也相當有限。例如,冷戰時的尼加拉瓜訴美國案,與蘇聯交好的尼加拉瓜左翼政府贏得了訴訟,但美國拒不執行使判決成為一紙空文。總的來看,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表現形式可以是長期政治對抗或武裝沖突。

3. 歷史記憶

在國際政治中,歷史記憶是指行為體A 與行為體B在涉及重大問題上的交往使A 對B形成的一種難以改變的穩固認識。① 在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中,過去互動印象和近期互動印象都是歷史記憶,其分野以某一輪領土爭端互動為界,前者指小國基于該輪領土爭端互動前的經歷對周邊大國的形象判斷,后者則是小國在該輪領土爭端互動期間對周邊大國的形象判斷。過去互動印象對歷史記憶的整體判斷起主要作用②,而近期互動印象對歷史記憶的整體判斷起輔助作用③。若近期互動印象與過去互動印象相符,則小國對周邊大國的積極或消極觀感因認知相符④而強化;若近期互動印象與過去互動印象不符,則小國可能對周邊大國的過去互動印象進行調整。基于歷史記憶,小國對周邊大國的看法可分為兩種:一種是正面歷史記憶,即小國認為周邊大國在爭端互動中將保持戰略克制;另一種是負面歷史記憶,即小國認為周邊大國在爭端互動中曾以武力改變現狀。前者使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憂慮有限,后者讓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擔憂加劇。

4. 大國支持

無政府狀態下,大國支持可被定義為小國獲得的與被挑戰大國處于競爭或敵對狀態的其他大國所提供的政治、經濟或軍事力量援助。① 在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中,大國支持可劃分為一般性大國支持和可靠性大國支持兩類,衡量指標是支持大國是否為小國之軍事盟國。② 選擇該指標的原因是提供支持的大國對盟國的投入通常高于非盟國,且背叛成本較高。從支持內容看,政治援助是支持大國對小國所采取行為的認同性政治表態,程度從低到高分別是政治呼吁、政治關切、政治承認和聯合國表決支持等③;經濟援助是支持大國向小國提供的無償援助、低息貸款、貿易優惠與有償技術支持等;軍事援助是支持大國向小國提供的安全保障,力度從小到大分別是軍備給予或銷售、聯合軍演、軍事人員培訓、駐軍保護和直接參戰等。④

(二) 理論假定

在上述核心概念界定的基礎上,本文提出作為理論推演前提的兩項假定。第一,理性選擇是小國、周邊大國和支持大國彼此互動博弈的主要決策路徑。第二,本文主要從單元層次探討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互動規律。原因是既有研究對領土爭端升級的討論也主要集中在國家層面,至于國內層次的決策者因素,一方面是小國檔案解密制度的欠缺或檔案解密期限的限制,導致直接驗證材料的收集存在困難;另一方面是與大國沖突的巨大預期代價使決策者不得不遵循理性決策,即使好戰或想轉移國內矛盾的決策者也會謹慎考慮是否選擇以弱欺強,哪怕強如納粹德國,希特勒的擴張也是先侵占周邊小國而不是直接與英法對壘西線。

四、 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行為邏輯

那些與周邊大國存在領土爭端的小國在大國權爭下容易成為其他大國拉攏的對象,原因是它們本來就對周邊大國存在安全憂慮。在負面歷史記憶的作用下,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憂慮進一步升級為安全恐懼,此時其若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則極可能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本文提出的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行為邏輯如圖1所示。

(一) 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存續下的小國安全環境

在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中,小國安全環境往往受領土爭端和大國權爭的前置性影響,因此小國對周邊大國心存擔憂且可能成為其他大國的拉攏目標。具體而言:

首先,領土歸屬的排他性使小國與周邊大國實際處于一個結構性利益沖突的場域。在領土爭端爆發、存續和解決的過程中(見圖2),小國與周邊大國的安全關系可以呈現3種不同的狀態,即領土爭端未爆發或已解決時的互不提防、領土爭端擱置時的相互警惕和領土爭端發生時的相互敵視。鑒于本文關注的是存續期間的領土爭端升級現象,此階段小國必然對周邊大國存在安全憂慮。

其次,大國權爭將為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發生提供兩種土壤。① 一方面,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憂慮可能進一步上升。因為大國權爭意味著地區安全形勢的惡化,無法成為棋手的小國只能被動招架,那些處于大國斗爭焦點地區的小國往往會淪為第一批受害者,甚至這種傷害還可能是無法避免的無妄之災。典型例子如兩次世界大戰時夾在法德之間的低地三國(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不管它們是否宣布中立,都淪為了大國爭斗的戰場。這使小國在大國權爭中的根本意愿是防御性的生存自保或戰略止損。① 無論是崛起國的蓄意擴張還是守成國的逼迫站隊,小國都不得不積極應對大國威脅,但相比那些與小國不存在領土爭端的其他大國,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憂慮更大且被提升的可能性更高。另一方面,小國獲得競爭中其他大國支持的可能性增大,因為那些對周邊大國存在安全憂慮的小國正是其他大國進行挑撥拉攏以給敵方制造戰略麻煩的理想選擇。

(二) 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決策的生成

本文認為,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行為是歷史記憶和大國支持綜合作用的結果。歷史記憶影響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威脅認知。② 然而,即使小國認為周邊大國滿懷惡意也并不一定就有先發制人的勇氣,因為抵抗意志難以拉平實力鴻溝,雖有美越戰爭那樣小國以付出遠超大國的傷亡代價取得政治勝利的特例,但若在大國意志同樣堅定的情況下,小國幾乎注定敗亡。例如,布爾人為捍衛家園抵抗英國入侵的意志不可謂不堅定,但在日不落帝國鼎盛時期的實力優勢壓迫下,最終還是戰敗亡國。大國支持則影響小國挑戰周邊大國的實力底氣①,但他助實力并非絕對可靠,即使是同盟,背叛也非鮮見,如一戰時原屬同盟國集團的意大利戰時背叛并加入協約國集團。故小國縱有可靠性大國支持也很難真正擁有大國底氣,不會貿然挑戰周邊大國。

在自變量組合的4種情形中,只有當小國對周邊大國持負面歷史記憶且擁有可靠性大國支持時,小國主動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可能性最大。具體而言:負面歷史記憶使小國擔憂周邊大國以強硬方式解決爭端問題,在先入為主地認定周邊大國不懷好意的情況下,小國在與周邊大國圍繞爭端問題進行互動時很容易被認知相符影響,即小國很可能在互動中對周邊大國采取具有對抗性的制衡措施。這一般會引起周邊大國對等乃至升級的反制,而周邊大國的反制則可能進一步加劇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恐慌,因為哪怕是對等反制,小國也很難抗衡周邊大國。此時小國往往傾向于將雙邊爭端國際化,即引進第三方勢力,尤其是謀求與同周邊大國處于競爭或敵對關系的其他大國的支持,以制衡周邊大國的實力優勢。而其他大國的介入必然引起周邊大國的高度警惕,此時不管小國與其他大國的關系程度如何,其被周邊大國視為其他大國馬前卒的概率大增,周邊大國因而進一步加大對小國的反制力度,如此循環,使小國與周邊大國關系陷入惡性螺旋。② 簡言之,持負面歷史記憶的小國與周邊大國的互動,使小國對周邊大國的安全恐懼不斷加劇,可靠性大國的支持增強了小國對抗周邊大國的實力底氣,此時小國很可能會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即實現領土爭端升級。

其 余3種情形下,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可能性不大,即更有可能導向領土爭端擱置。首先,當小國對大國持有正面歷史記憶,同時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時,雖然可靠性大國支持的獲得一定程度上使小國具備了與周邊大國博弈的底氣,但正面歷史記憶說明小國沒有挑戰周邊大國的內部意愿,即不管小國與周邊大國是否存在結構性利益沖突,小國都認為周邊大國不具備戰略惡意。此時小國并不愿意卷入支持大國與周邊大國的權爭漩渦,即使無奈站隊,也不愿充當將大概率淪為炮灰的馬前卒角色,所以在有限動力驅使下小國不大可能挑戰周邊大國。

其次,當小國對大國持有負面歷史記憶,同時具備一般性大國支持時,雖然負面歷史記憶使小國認為周邊大國具有以強硬方式改變爭端現狀的戰略惡意,但一般性大國支持無法真正夯實小國的實力底氣,小國更擔心自己被支持大國利用,即支持大國以很小的代價誘使小國站隊,若這種狀態下小國成為支持大國對抗周邊大國的急先鋒,被支持大國背叛的可能性不低且小國很可能獨自面對周邊大國的懲罰,此時小國挑戰周邊大國的損失可能大于向周邊大國屈從的代價,所以底氣不足情況下小國亦不愿挑戰周邊大國。

最后,當小國對大國持有正面歷史記憶,同時獲得一般性大國支持時,此時小國既不認為周邊大國對其存在戰略惡意,也沒有與周邊大國博弈的實力底氣,理性上絕不愿卷入大國權爭漩渦,而是采取對沖策略以維持在競爭大國間的平衡。此時若一方大國過度逼迫,還可能導致小國選擇站隊另一方大國的陣營,所以在內在動力和實力底氣皆不足的情況下,小國挑戰周邊大國的概率最低。

(三) 研究假設

綜上所述,本文建立了一個弱國視角下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升級的雙變量解釋框架,其中自變量是歷史記憶和大國支持,因變量是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行為選擇。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見表1)。

假設1: 在小國對周邊大國持正面歷史記憶的情況下,小國不管獲得哪種類型的大國支持,均不愿升級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

假設2: 在小國對周邊大國持負面歷史記憶的情況下,小國若獲得一般性大國支持則仍不愿升級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若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則很可能會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

五、 案例檢驗

本文選取了2000—2008年的俄格爭端及2009—2020年的中菲南海爭端、中越南海爭端和中馬南海爭端進行案例分析,理據有二。其一,驗證案例的內容與待檢驗理論的時空條件是否適應。首先,驗證案例的時間條件是相同的,這是盡可能控制案例誤差以進行有效案例比較的重要前提。① 從時間上看,這些案例中小國與周邊大國的互動都發生在2000年以后,此時國際格局處于美國單極格局由盛轉衰、中俄兩國逐漸成為美國主要戰略對手的時期。其次,從空間上看,菲、越、馬三國皆是東南亞國家且國家體量及經濟發展程度大致相同,能減少區域及國力差異對小國決策的影響,而格魯吉亞是位于高加索地區的蘇聯前加盟共和國,俄格互動與中菲互動之間的地區差異性明顯,卻存在性質相似的互動結果,即小國挑戰了周邊大國,能進一步提升理論模型的外部效應。最后,同一時空條件下驗證案例的行為體皆符合待驗證理論對大國和小國的定義,菲、越、馬三國和格魯吉亞毫無疑問屬于小國;俄羅斯自2000年進入普京時代后,其國際影響力迎來顯著復興,美國則以加速的北約東擴不斷打壓俄羅斯的發展;而中國直到2009年以后才成為國際體系意義上的大國,美國甚至拋出“G2”概念,客觀上說明作為守成國的美國開始真正視中國為能威脅其地位的崛起國,此后中美大國競爭也越發激烈。

其二,驗證案例所體現的檢驗方法對待驗證理論是否有效。在既有研究已經證實兩個自變量皆與因變量存在相關關系的情況下,本文檢驗的重點是驗證從兩個自變量發揮作用到因變量結果出現的因果機制傳遞過程,而驗證案例所體現的過程追蹤、半負面案例和比較案例相結合的定性檢驗方法,能有效檢驗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生成機制。具體而言,格魯吉亞與俄羅斯存在南奧塞梯-阿布哈茲的控制權歸屬爭議,菲、越、馬三國則與中國存在南海島嶼歸屬爭端。在因變量結果上,2000—2008年的格魯吉亞和2009—2016年的菲律賓都曾挑戰周邊大國,前者與俄羅斯陷入武裝沖突(挑起俄格戰爭),而后者曾與中國進行長期政治對抗(發起所謂“南海仲裁案”)。在兩個自變量上,越菲兩國屬于至少一個自變量發揮了作用,而馬來西亞是兩者皆無。因此,2000—2008年的格魯吉亞和2009—2016年的菲律賓皆為正面案例,2009—2020年的馬來西亞則屬負面案例,2016—2020年的菲律賓和2009—2020年的越南則皆屬半負面案例。而在這4個案例中,能形成案例內求同和案例間求異兩種比較,可以進一步提升理論模型的內部效度。

(一) 2000—2008年的俄格爭端: 走向武裝沖突

自2000年起,在普京第一次出任俄羅斯總統的8年間,俄羅斯國力及國際影響力皆增長顯著。這引起自冷戰結束后就始終防范俄羅斯復興的美國的警惕。美國遂推動北約加速東擴以擠壓俄羅斯的生存空間。在此背景下,格魯吉亞所屬的高加索地區成了這一輪美俄大國權爭的重要場域。

格魯吉亞自1991年正式獨立以來,圍繞著南奧塞梯-阿布哈茲兩地控制權的爭奪長期存續,負面歷史記憶使其一直對俄羅斯懷有深深的安全疑懼。這主要源自消極的過去互動印象:一方面是俄羅斯對格魯吉亞的失敗統治,典型表現是格魯吉亞在蘇聯解體前一年就自行發布了國家獨立宣言;另一方面是在20世紀90年代格魯吉亞的兩場內戰中俄羅斯實際偏袒格魯吉亞地方割據勢力。① 2000年俄羅斯邁向復興后,在格俄兩國圍繞兩地問題的近期互動中,認知相符使格魯吉亞對俄羅斯的負面認知進一步強化。2000年12月,俄羅斯決定對格魯吉亞居民施行簽證制度,但不包括南奧塞梯-阿布哈茲兩地,這遭到格魯吉亞的強烈反對。2002年11月22日,為縮小與俄羅斯對抗的實力差距,格魯吉亞正式申請加入北約。② 這說明在2003年11月“玫瑰革命”前,格魯吉亞已深感來自俄羅斯的安全威脅,無論是“顏色革命”前的謝瓦爾德納澤政府還是繼任的薩卡什維利政府皆熱衷于拉美制俄。

在應對俄羅斯威脅的共同戰略利益驅使下,美格關系在此期間持續升溫,并發展成為事實盟友。2001年10月,格魯吉亞總統謝瓦爾德納澤訪美,表示格希望加強兩國安全合作并愿意向美開放領土、領空。③ 2003年3月,《格美國防合作協議》獲格魯吉亞議會批準,該協議允許美軍人員免簽入境,且可在格境內自由行動。④ 2006年3月,格魯吉亞第一副防長馬穆卡·庫達瓦(Mamuka Kudava)在華盛頓稱,格魯吉亞已是北約的事實盟國。⑤ 截至2007年9月,格魯吉亞派駐伊拉克軍事人員的規模已達2000人,僅次于美英,顯示了格魯吉亞對美國的堅定追隨。⑥ 與此同時,美國對格援助投入持續增加:一是在政治上明確支持格魯吉亞的爭端立場。2008年7月,時任美國國務卿賴斯稱美國堅決支持格魯吉亞加入北約及保護其領土完整。二是在經濟和軍事上提供巨額援助。據美國國際開發署數據顯示,2000—2008年,美國對格經濟及軍事援助總額達17.87億美元,其中經濟援助為15.2億美元,軍事援助為2.6億美元,而軍事援助的主要形式是軍備贈予及貿易、聯合軍演、軍事人員培訓及小規模駐軍等。①

因此,格魯吉亞在負面歷史記憶和可靠性大國支持的綜合作用下,在南奧塞梯-阿布哈茲問題上越發采取對抗政策,導致俄格矛盾不斷加劇,雙方走向武裝沖突。2002年9月,格魯吉亞與俄羅斯因是否允許俄軍進入雙方交界的潘基西峽谷清剿車臣武裝分子一事幾近爆發武裝沖突。② 2004年5月,格魯吉亞政府順利恢復了對存在獨立傾向的阿扎爾的控制權,進而派兵進入南奧塞梯。③ 2006年,格魯吉亞在南奧塞梯設立警檢站,在引發沖突后乘機派內務部隊進駐沖突地區。④ 2007年9月,格魯吉亞政府以反間諜名義逮捕了4名俄軍軍官,甚至一度包圍了俄軍駐外高加索地區司令部。⑤ 面對格魯吉亞日益緊逼的態勢,俄羅斯已然做好了準備。2008年7月,在格魯吉亞與美國大搞聯合軍演之際,俄羅斯亦舉行了超8000人參演的“高加索-2008”演習,且演習結束后參演部隊并未返回原駐地。最終,2008年8月7日,格軍進攻南奧塞梯并主動波及駐南俄軍部隊,俄格武裝沖突爆發。隨著俄軍的大規模反擊,戰斗持續僅5天就結束了,俄勝格敗的結果導致格魯吉亞失去了對1/5人口和1/7領土的控制權。⑥

(二) 2009—2020年的中菲南海爭端: 從對抗到緩和

1. 中菲政治對抗(2009—2016 年)

中國崛起與美國戰略重心的東移使原本靜寂多年的南海成為這輪大國權爭的焦點場域。2009年,美國借“無暇”號事件炒作中國海洋政策,菲越馬三國試圖從法理上鞏固既得利益,中國的對策重心被迫轉向“維護權益”,南海爭端所面臨的區域環境已發生根本性改變。①

此時,由消極的過去互動印象激起的負面歷史記憶使菲律賓認為中國的南海政策對菲戰略惡意顯著,擔憂中國很可能將以武力改變中菲南海爭端的現狀。2009年5月7日,中國正式向聯合國遞交南海斷續線的歷史權益聲明,而時任菲律賓國家安全顧問諾貝托·岡薩雷斯(Norberto Gonzales)卻認為,菲律賓只是“受中國欺負的無辜弱者”。② 加上中菲近期互動——中國南海政策重心被迫轉向后的合法維權帶來的印象,讓菲律賓更加堅定中國對菲南海戰略滿懷惡意的判斷。在黃巖島事件中,2012年4月8日,菲律賓海軍巡邏機發現黃巖島潟湖內有正在作業的中國漁船。③ 4月10日,菲律賓軍艦與接到命令前來維權的兩艘中國海巡船形成對峙,緊張局勢一直持續到6月16日菲律賓公務船撤離黃巖島才暫告緩和,中國自此恢復了對黃巖島的實際控制權。但美菲認為中方沒有按約定同時撤離潟湖使其受了“欺騙”④,既得利益的喪失也無疑加劇了菲律賓對中國的安全恐懼。值得注意的是,菲律賓的這種對華負面認知與其領導人換屆的關系并不顯著:阿羅約作為 1975年中菲建交以來最為友華的菲律賓總統,卻在2009年簽署了被認為是對中國南海政策負面認知典型的菲律賓“領海基線法案”;而繼任的阿基諾三世政府亦非開始即有意疏遠中國,如2010年10月,菲律賓響應中國號召,沒有派員出席當年業已淪為西方政治工具的諾貝爾和平獎頒獎典禮。①

在中菲南海爭端的雙邊互動呈現螺旋惡化的沖突趨勢之時,美菲同盟關系則處于不斷強化的過程。首先是新雙邊常態化互動機制的設立。2011年1月,由美菲兩國副部級官員領銜參與的美菲雙邊戰略對話首次舉行。其次是在安全協議成果上,2014年4月28日,菲美簽署了《強化防務合作協議》(EDCA)。與此同時,美國對菲律賓的援助力度顯著上升,無疑極大增強了菲律賓對抗中國的底氣。一是政治援助,即美國在中菲南海爭端中對菲律賓立場的偏袒性表態。2011年6月27日,美國參議院通過所謂“譴責中國在南海地區示強”的決議。② 二是經濟援助,美國國際援助開發署的數據顯示,美國對菲經濟援助大幅上升,在2010—2015年的6年間,美國對菲經濟援助總額高達16.11億美元,年均達2.685億美元,近乎是2009年5800萬美元的4.6倍。三是軍事援助,美國對菲軍事援助投入從2009年的4400萬美元增長到2015年的1.16億美元,通常表現形式是美國向菲律賓提供軍備贈予、軍備貿易、聯合軍演和人員培訓等。2016年3月,美菲開始在菲律賓專屬經濟區開展聯合巡邏行動。③

在負面歷史記憶和可靠性大國支持的共同作用下,菲律賓不顧中國的反對,單方提起“南海仲裁案”,使中菲關系急速惡化并陷入長達3年多的政治對抗期。對抗具體表現在3個方面:一是政治上中菲高層往來頻率大幅度下降,自菲律賓單方啟動“南海仲裁案”后,中菲部長級別以上的高層往來更是近乎停滯。④ 二是軍事上中菲安全對峙局面遲遲未能消散,尤其是菲律賓希望以外援制衡中國的戰略意圖極為明顯,如2016年3月菲律賓宣布允許美軍輪駐其本土的5個軍事基地,其中一個靠近南沙群島。① 三是經濟上中菲經貿關系受到負面沖擊,且菲律賓的損失相對更大。以農業為例,在黃巖島事件期間,中國國家質監局加強了進口菲律賓水果的檢驗檢疫,原本日成交量可達5噸左右的菲律賓產香蕉在中國市場上難覓蹤跡,促進了海南產香蕉的銷售。②

2. 中菲政治緩和(2016—2020 年)

在經歷持續多年的中菲南海對抗后,菲律賓對中國的負面歷史記憶有所減弱,即菲律賓認為中國對菲南海戰略意圖具有克制性,且中國在戰略克制下主動以強硬方式改變中菲南海爭端現狀的可能性有限。這主要受到兩方面因素影響:一是過去互動印象,尤其是上一輪中菲領土爭端升級的互動,使菲律賓認識到與中國對抗的結果是其難以承受的。如菲律賓參議員拉爾夫·雷克托(Ralph G.Recto)認為,每次中菲南海對峙都會造成緊張局勢的升級,使菲律賓的收益幾乎為零。③ 2016年9月,時任菲律賓外長亞賽(Yasay)還表示,南海爭端不是中菲關系的全部。④ 二是近期互動印象進一步弱化了菲律賓的對華負面認知——中國并未對菲律賓構成直接安全威脅。2018年5月16日,菲律賓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稱菲律賓自二戰后就未曾面臨任何直接的外國侵略威脅。⑤

值得注意的是,菲律賓對華負面認知減弱的主要原因不在于中菲關系好轉帶來的經濟利益或菲律賓政府換屆所體現的領導人決策偏好,而在于中國在中菲南海爭端對抗中的戰略克制。首先,菲律賓經濟發展態勢整體良好,2012—2016年的5年間,經濟總量(GDP)從2619.21億美元增長到3186.27億美元,年平均增長率高達約6.7%。① 其次,杜特爾特在維護菲律賓南海既得利益上的立場與前任阿基諾三世別無二致。2020年9月22日,杜特爾特強調仲裁結果不可妥協,亦不可放棄。最后,菲律賓對華認知提升的關鍵是中國的戰略克制,即中國希望通過域內雙邊或多邊方式的談判穩定局勢乃至最終解決爭端問題。例如,2014年8月9日,時任中國外長王毅第一次以政策宣示的方式提出妥善解決南海問題的“雙軌思路”。②

然而,美菲同盟關系始終穩固。2017年11月,雙方發表聯合聲明,承諾將繼續強化美菲同盟關系。③ 而2016年美軍特種部隊撤軍事件和2020年《訪問部隊協議》(VFA)廢止事件的失敗,更是凸顯了美菲同盟關系的韌性。前者指2016年9月,杜特爾特先是宣布駐扎在菲律賓南部棉蘭老島的美國特種部隊必須撤離,但很快又予以否認,改稱菲律賓軍力缺乏,需要美國的軍事保護。后者指2020年2月,杜特爾特決定取消1998年簽署的《訪問部隊協議》,但在菲律賓親美利益集團尤其是菲律賓國會的堅決反對下,杜特爾特政府最終于6月撤回該決定。與此同時,美國對菲援助不降反升。在政治援助上,美國更加積極地偏袒菲律賓的爭端立場,如 2020年7月,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Mike Pompeo)一改美國在南海爭端上長期中立的態度,公開宣稱中國南海權利主張是“完全非法”的。④ 從經濟援助看,據美國國際開發署的數據顯示,2016—2019年的4年間,美國對菲經濟援助呈現先降后升的態勢,從2016年的1.46億美元下降到2017年的0.95億美元,隨后快速反彈到每年2億美元以上。在軍事援助方面,為幫助菲律賓提升安全自助能力,美國對菲軍事援助投入明顯上升,2010—2019年的10年間,美國對菲軍援共計9.68 億美元,2016—2019 年的后4 年年均1.475 億美元,是2010—2015年的前6年年均0.63億美元的2倍多。

在負面歷史記憶減弱的情況下,雖然穩固的美菲同盟關系使菲律賓仍然持續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但菲律賓與中國繼續對抗的動力下降。隨著中菲南海爭端的擱置,中菲關系得以快速趨向緩和。具體表現為:第一,政治上高層來往頻密,雙方首腦級或元首級互訪達中菲關系歷史新高。2016—2019年的短短4年間,菲律賓總統杜特爾特先后5次訪華,作為回應,2017—2018年中國總理李克強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亦先后訪菲。第二,軍事上中菲安全敵對程度極大下降,菲律賓不參與甚至批判美國主導的具有明顯針對中國意圖的聯合軍事行動。例如,2016年10月,杜特爾特取消了當年3月才開展的對菲律賓專屬經濟區的美菲聯合巡邏行動。第三,經濟上中菲經貿關系發展態勢良好。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①,2016—2020年,中菲貨物貿易總額不斷增長,從2016年的472億美元增長到2020年的612億美元。

(三) 2009—2020年的中越南海爭端: 總體平穩下的階段性沖突

負面歷史記憶使越南在南海爭端問題上對中國崛起一直心存恐懼。主要原因是消極的過去互動印象影響越南對中國南海政策的長期想象。以代表越南最高權力的“四駕馬車”領導人為例,在越共十大期間(2006—2011年),除了時任國家主席阮明哲在卸任前的一次間接強硬表態外,越南黨政高層基本沒有公開論述過南海問題;但越共十一大期間(2011—2016年),越南前4位最高領導人幾乎都曾就南海問題對華公開發表強硬立場。② 加上近期互動印象——中國合法維權力度的提升,被越南解讀成“其被強鄰所欺的巨大壓力”,這加劇了越南對中國將在中越南海爭端上以力破局的擔憂。①2011年5月26日,越南石油公司的“平明2號”(Binh Minh 2)勘探船與中方執法船發生碰撞,越南國內隨后爆發持續數周的反華示威活動。② 2013年時任越南總理阮晉勇更稱,越南國家安全面臨的一大威脅就是“(中國)對越南海島和國家主權的侵犯”。③ 誠然,政權安全因素長期影響著越南對大國的外交政策,一是始終警惕美國的“和平演變”,二是在對華外交中靈活利用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但更重要的事實是,越南對南海既得利益的擔憂進一步加劇④,南海問題在越南外交中的地位顯著提升⑤。

美越關系則在應對所謂“中國威脅”的共同戰略利益驅使下快速發展。在奧巴馬時期,美越關系發展迎來從平淡到升溫的重大轉折。2013年7月25日,兩國宣布建立美越全面伙伴關系。⑥ 進入特朗普時期,美越關系發展的熱度不減。2017年5月,越南總理阮春福訪美,成為特朗普上臺后首位訪美的東盟國家領導人。⑦ 然而,這一時期美越關系的持續升溫具有明顯的審慎特征。美國不想真正卷入可能發生的中越南海沖突。2012年6月,美國防長帕內塔在訪越前表示,美國無意承擔解決南海爭端的責任。⑧ 越南則不愿過早站隊,其2009年和2019年發布的《國防白皮書》都強調了不結盟原則。⑨鑒于美越關系遠未達至同盟狀態,美國對越援助投入始終有限。從政治援助看,美國在所謂的中立外衣下,從未明確承認并支持越南的南海權益主張。在經濟援助上,美國國際開發署數據顯示,美國對越經濟援助從2009年的1.2億美元上升到2019年的1.55億美元,但遠不及其對菲經濟援助。在這11年里,美國對越經濟援助合計13.5億美元,同期美國對菲經濟援助高達23.6億美元。至于軍事援助,2009—2019年,美國對越軍事援助顯著增長,從2009年的0.02億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0.48億美元,但總額僅為2.3億美元,不到同期美國對菲軍事援助10.1億美元的1/4。

雖然負面歷史記憶明顯增強了越南對抗中國的內部意愿,但缺乏可靠性大國支持,讓越南挑戰中國的底氣不足。這導致中越南海爭端雖相繼爆發2014年“981鉆井平臺事件”和2019年萬安灘事件兩起短期沖突,但中越南海爭端態勢依然整體受控,中越關系總體平穩。正如范平明在2020年1月公開發表的文章所稱:“越中關系雖有起伏,但友誼與合作仍是主流。”①具體表現包括:一是政治上中越高層領導人聯系頻密。2009—2019年,中越高層領導人訪問高達24人次。二是軍事上中越安全敵對程度弱,中越不斷加強旨在實現分歧管控的積極安全合作。2009年3月19日,中越領導人熱線電話機制建立。② 2014年10月,越南高級軍事代表團訪華,其間宣布設立中越軍事熱線電話。③ 三是中越經貿合作持續快速發展。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09—2020年,中越貨物貿易總額從 2009年的210億美元增長到2020年的1923億美元。從2016年起,越南超過馬來西亞,成為中國在東南亞的最大貿易伙伴。

(四) 2009—2020年的中馬南海爭端: 長期穩定

對馬來西亞而言,正面歷史記憶使馬來西亞認為中國南海政策不具備戰略惡意,且這種認知的穩定性較少受其領導人換屆的影響。例如,冷戰后歷任馬來西亞總理都曾公開宣稱,中國不是馬來西亞的安全威脅。① 原因主要是積極的過去互動印象——中馬幾乎未曾因南海爭端爆發過沖突事件:一是中國的戰略克制降低了中馬南海沖突事件的爆發概率,如1988年中國在對華陽礁恢復控制后,沒有進入中馬南海爭端海域開展恢復行動。② 二是馬來西亞國家財政收入的1/3來自油氣收益③,其南海政策的戰略目標就是維持油氣資源開發的穩定環境④。加上在近期互動印象中——兩國立場整體相向而行,使馬來西亞在認知相符的作用下,進一步堅定了對中國南海政策的非負面判斷。2009年5月,時任馬來西亞防長扎希德稱,馬來西亞對領土歸屬問題的一貫立場,是必須采取外交談判等非強硬措施來解決。⑤ 與此同時,馬來西亞沒有對中國南海維權行動進行過度解讀,如2013年馬來西亞防長希沙姆丁·侯賽因(Hishammuddin Hussein)針對當年3月中國海警船在兩國爭端海域巡邏一事稱,馬來西亞認為中國以武力改變爭端現狀的可能性不大,只要中國不意圖開戰,馬來西亞不會阻止中國的巡邏。⑥

美馬關系呈現有限發展的態勢。首先,中國的加速崛起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美馬關系發展的動力。如2009年9月,美國常務副國務卿詹姆斯·斯坦伯格(James B.Steinberg)稱美國重視并希望進一步深化美馬關系。① 其次,美馬戰略分歧大于共同利益,馬來西亞對美國積極拉攏的回應并不熱烈。對美國而言,馬來西亞已然成為美國強化在西太地區影響力的“關鍵國家”。2014年4月,奧巴馬成為繼1966年約翰遜后第一位訪問馬來西亞的美國總統,兩國宣布建立全面伙伴關系。② 但美馬關系的有限升溫未能動搖馬來西亞的大國平衡傳統,正如2019年2月,馬來西亞武裝部隊總司令祖基菲里·再納·阿比丁(Zulkifli Zainal Abidin)上將稱,馬來西亞在中美南海博弈中不站隊。③ 與此同時,馬來西亞獲得的美國實際援助投入不僅無法與菲律賓相提并論,甚至低于越南。在政治援助上,美國對馬援助極少,且已有援助里,大部分也不是美國專門對馬來西亞立場的偏袒表達,而是美國對南海問題的整體表態,它往往針對中國而有利于南海周邊小國。從經濟及軍事援助看,美國國際開發署數據顯示,2009—2019年,馬來西亞共獲得美國對馬經濟及軍事援助共計約3.9億美元,不到同期美國對越經濟及軍事援助總額約15.8億美元的1/4,僅為同期美國對菲經濟及軍事援助總額約33.8億美元的1/9。

在正面歷史記憶和一般性大國支持的共同作用下,馬來西亞南海政策整體上與中國的立場相向而行,因此中馬南海爭端在友好受控中得以擱置,兩國關系長期平穩。具體表現為:一是中馬高層互動頻密。2009—2015年共計5名政治局常委級中國領導人訪馬,僅2014—2019年的6年間,馬來西亞總理先后6次訪華。二是中馬非敵對軍事關系的良性發展。2011年12月,中馬決定成立旨在加強兩國雙邊安全合作的軍事合作委員會。④ 2015年9月,中馬在馬六甲海峽首次舉行雙邊實兵演習,參演兵力逾千人,成為中國與東盟國家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軍演。三是中馬經貿合作水平持續加深。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09—2020年,中馬貿易呈整體快速增長之勢,從2009年的519.7億美元上升到2020年的1314.8億美元,增長了2.5倍。

總結上述案例可驗證本文的兩個假設:格魯吉亞(2000—2008年)、菲律賓(2009—2016年)和越南(2009—2020年)都對周邊大國持負面歷史記憶,前兩者皆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后者獲得一般性大國支持,結果是俄格關系走向武裝沖突,中菲關系陷入政治對抗,而中越關系總體平穩,說明在小國對周邊大國持負面歷史記憶的情況下,小國若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則極可能升級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馬來西亞(2009—2020年)對中國持正面歷史記憶,只獲得一般性大國支持,中馬關系長期平穩,而擁有可靠性大國支持的菲律賓(2016—2020年),其對華負面歷史記憶僅是減弱,中菲關系仍走向緩和,說明若小國對周邊大國持正面歷史記憶,則不管獲得何種大國援助,其都無意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

六、 結論

領土爭端是國際政治中一種可能導致當事國陷入國家間沖突且往往長期存續的爭端類型。在實力對比懸殊的小國與周邊大國的領土爭端中,出現一些小國以長期政治對抗或武裝沖突方式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看似非理性決策行為。為解釋這一反常現象,本文試圖厘清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因果條件及機制過程。

本文采用比較案例、過程追蹤和半負面案例相結合的定性實證方法,對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行為的生成機制進行經驗檢驗。在分析和比較了俄格爭端(2000—2008年)、中菲南海爭端(2009—2020年)、中越南海爭端(2009—2020年)和中馬南海爭端(2009—2020年)4個案例后,本文發現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行為選擇受歷史記憶和大國支持的影響。對周邊大國持負面歷史記憶的小國若獲得可靠性大國支持,則很可能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僅獲得一般性大國支持則其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動能有限;對周邊大國持正面歷史記憶的小國受大國支持影響不明顯,此時不論獲得何種大國支持,其皆不愿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

領土爭端雖為國際沖突研究中的經典議題,但既有領土爭端升級研究對實力因素及互動機制的關注存在不足。因此,本文為弱國視角下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升級現象的發生提供了一個機制性解釋,有助于豐富領土爭端升級研究在互動層面的理論內容。同時,該研究呈現的政策啟示是,針對因中美戰略競爭而更趨復雜的中國與周邊小國領土爭端形勢,能動的戰略克制,即在堅決維護己方權益的基礎上,克制短時間內通過強硬手段解決爭端問題的沖動,是中國應對周邊小國挑戰的理性選擇。此外,本研究主要可沿兩個方向延伸:一是大國戰略文化對小國戰略心理的影響。與小國進行戰略互動時,不同的大國有不同的戰略文化。在僅考慮周邊大國戰略文化而不考慮其他因素的條件下,小國對戰略文化相對強硬的周邊大國可能更加恐懼,使其對是否在領土爭端上挑戰周邊大國將更為謹慎;而對戰略文化相對柔和的周邊大國,小國可能更加無畏,使其更容易在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中采取冒險行動。二是小國升級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現象對國際秩序的沖擊,其外溢規模可能取決于支持大國對小國與周邊大國領土爭端的介入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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