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園驚夢

拙政園耳語

你本是這曼陀羅園中最傲人的一支

為何偏偏離群索居

作為西山島誠懇的島民

我盡力為你撫平人間瑣事的漣漪

且向你耳語：

眾荷的宿疾已經痊愈

誰把遠香堂牌匾上的書法

依次插進古董瓷瓶

再給空了心的楓楊樹披上青苔

直到太湖石中透過一片姑蘇的云

和三兩個娉婷的身影

寒山寺外

等不到夜半

就去撞這古鐘

用

寒山和尚的鐘杵

客船從機場蕩來停靠姑蘇城

明月升起后

張繼豐姿清朗地

扣響

寺門

買十八元的門票

上八十元的香

楓橋下九盞燈籠被文殊菩薩

吹滅一盞

再用你的祈愿補亮

我從殘塔走向秋日園林

把同色的心與石榴果

一并系在

橋梁下

雨中聽評彈

在評彈和定勝糕作伴的

思逸神虛的下午

一切并不匆匆

吳音柔緩拉開幾重秋色時

大珠小珠與雨水同落瓊姬湖

雨水融于湖水，音符浮游湖面

這位女先生唱曲兒

小葉楓樹在茶館外聽曲兒

琵琶彈舊了也不曾換

評彈里的故事

依舊是：《寶玉夜探》《鶯鶯操琴》

云影則是

今年不似往年

游園驚夢

不用睜眼

有的是人替我賞析秋天

磨損了的盼望剛剛手足無措地坐下

木頭做的梅花鹿突然把角轉動

一直以來

她只等著那縷還魂香

縱然孤獨敗給孤獨

貧瘠敗給貧瘠

還是開吧，開后就消亡

就去放任自流

如果開放不夠美

也無需低下頭

把枯榮展示給沉靄

當不知名的花，莊嚴的誓詞

和那些不在意的小事情

構成一個修羅場

你游了對的園

也只能驚了

錯的夢

秋霜之外

你是霜降前凝滯的第一重山色

我是長夜草書中一個墨點

以多余的黑

遮山頂那顆孤星

恒久的狡黠

人生中廢話太多了

從什么時候起

交談只剩一堆無用的殼

表面熙攘

卻收集不了可供種植的核

喉嚨里潮起潮落

以至于吐出咸澀的砂礫

才能發出嘆息

在柿子還未被壓成柿餅前

在我還未失去知覺前

消除你那層林盡染的念頭吧

而聚散

已被幽禁在秋霜之外

冷冷的詞令

秋意拾級而上

綠意將飛未翔

眾荷懨懨，病如西子

其中一只仰起凝白的臉看向

云層埋下的漩渦

青苔修成正果

而影子比我還冷

濕了又濕的鞋子和心事

等著山霧，等著九月

索性等著再下一場雨

等你的手臂如寒玉般挽住我

慰我以相同的冷

等李清照的小舟

攜一艙冷冷的詞令

從藕花深處

劃來

（一文，本名夏怡雯，滿族。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43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現任寧夏話劇院創編室副主任。作品散見各刊物，著有詩集《云山路》。）

編輯：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