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佳佳

華為新機Mate 60 Pro的橫空出世,對于全世界關注半導體行業發展的人而言,都是一顆重磅炸彈。
在美國近幾年的不斷打壓下,華為竟還是做出了具備5G通信性能的設備。華為新機搭載的麒麟9000s芯片顯然引發了美國的自我懷疑,是不是美國出口管制的能力已經走向失敗?還是說美國的策略在某些方面存在紕漏?
在大量的猜測之中,華為始終保持沉默,因而讓麒麟9000s成為了半導體領域的一團疑云。但無論如何,它的面世是華為在困境之中向外界傳達出的一線曙光。它向世人證實,華為不會輕易屈服,哪怕步履蹣跚,他們仍然在向前挺進。
縱觀美國自2017年以來的策略轉向,人們不難發現,隱藏在美國“長臂管轄”策略背后的是一顆飽含恐懼的心。享受了幾十年的行業壟斷之后,美國的霸主地位正在受到中國的沖擊。
作為領跑全球5G技術的中國企業,華為成為美國的首要打擊對象。芯片生產的全球化,尤其是美國化,的確為華為的生存帶來了嚴峻的危機,但華為Mate 60 Pro的面世是絕境逢生,顯示出了華為的韌性。
上世紀90年代,在錯失半導體工業發展頭30年的黃金機遇后,中國東南沿海緊鄰香港的小漁村里,改革開放的脈搏終于開始跳動。
在1985年和1987年,中興和華為相繼于深圳創立。彼時在科技方面領跑全球的美國怎么也沒想到,30年后,曾經名不見經傳的中國種子企業,竟成長為研發實力足以與之匹敵的科技巨頭。
當英特爾首席執行官克扎尼奇于2015年同奧巴馬政府的高級官員會面時,他眼中流露出的“明顯的恐懼感”引發了美國政府的警惕。
作為美國芯片設計和制造方面的重要代表,英特爾對于中國進行大規模的半導體補貼行為有著異乎尋常的敏感性。他們認為,在這片芯片客戶富集的巨型市場上,政府對于半導體上游企業大規模扶持的努力,終將演化為沖擊美國霸主地位的制勝戰略。
克扎尼奇眼中的恐懼其來有自,而這恐懼尤其來自中國的科技巨獸—華為。
正是在2015年,國際電信聯盟ITU正式定義了5G的三大應用場景,即eMBB、uRLLC、mMTC,5G發展的市場化大幕正式拉開。
根據ITU確定的5G關鍵性能指標,5G的峰值速率相較于4G將提升10倍以上,基于該指標,人類將有能力實現一個科幻電影般的未來。
在極高速率的網絡支持下,成本變得更低的AR與VR將進入尋常百姓家,沉浸式游戲能夠得到更大范圍的應用,大型體育比賽可以進行流暢的高清直播。在不同的應用場景中,5G將不斷激發人類新的想象,無人駕駛、遠程外科手術、電磁頻譜相關領域會迅疾地發展。
毋庸置疑地,5G將引領重大的技術革命,它是21世紀的一個制勝點,誰率先掌握5G,誰就有權力定義未來。
而芯片,就是5G技術得以實現的載體,是所有夢想的發端。
彼時放眼全球,在通信芯片領域占據統治地位的,仍然是與中興同年成立的美國公司高通。
毋庸置疑地,5G將引領重大的技術革命,它是21世紀的一個制勝點,誰率先掌握5G,誰就有權力定義未來。
早在2007年,高通就已經超越德州儀器,成為“全球第一大無線芯片供應商”。因此,在5G的發展中,高通也具有幾乎是壓倒性的優勢。時至今日,一直試圖自主研發5G芯片以擺脫對高通依賴的蘋果公司,也仍然處于被高通“卡脖子”的困境中。
但在2016年11月18日,致力于為全球通信系統制定通用技術規范的3GPP機構,于美國內華達州舉辦了它的第87次會議。這場會議的重要結果是確定了5G中eMBB場景的信道編碼技術方案。
方案的可選項共有三種,分別為美國高通公司提交的LDPC方案,歐洲電信設備商愛立信提交的Turbo方案,以及中國通信行業的領頭羊華為公司提交的Polar方案。
最終,高通的LDPC毫無懸念地成為數據信道的編碼方案,與之形成強烈對照的是,華為的Polar也成為控制信道的編碼方案。
在5G領域,信道編碼是絕對核心的技術之一,信道編碼方案的選擇,將直接影響網絡覆蓋以及用戶的傳輸速率。而數據信道與控制信道,可以被分別理解為城市的行車道路和交通控制系統,二者均是信道編碼的要塞。
誰的方案能在3GPP的會議中經投票勝出,誰就成為規則的制定者、游戲的頭號玩家。
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華為出其不意地攻破了高通嚴密壟斷的技術堡壘。崛起的中國勢力,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成為了挑戰者,開始與美國的芯片龍頭展開巔峰對決。
2017年,華為在全球通信基站市場所占的份額達到27.9%,排名世界第一。也就是在暴風雨即將來臨的這一年,華為申請了國際專利4024項,排名世界第一。
在5G的發展中,華為也成為領跑全球的企業。
2018年,華為發布了業界唯一基于3GPP標準的5G端到端產品和解決方案。
其中,華為用于分布式站點的基站產品BBU5900是彼時業界集成度最高的站點解決方案,能夠完成將2G、3G、4G、5G包括在內的所有制式與頻段合一。另外,華為的5G CPE是當時全世界唯一的小型化5G商用終端,其搭載了巴龍5000芯片,可以保障用戶以每秒鐘1.65GB的速率進行文件下載。
為了走到這一天,華為付出了許多年的耕耘。僅以至今為止的十年為例,華為在研發上投入的費用為9773億元,接近萬億。在截至去年年底的數據中,華為20.7萬員工總數中,大約有55.4%為研發人員。
而這一切都成為加重美國恐懼的現實因素。
他們的恐懼并不僅僅關乎商業與技術,而是關乎美國在世界舞臺上全方面的霸主地位。從政治、經濟、文化、科技、軍事各個領域來看,5G都將重構世界的秩序。
在五角大樓和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內部,華為已經被充分地視作“威脅”。
一家中國企業,使用美國的軟件設計芯片,使用美國的設備生產商品,并且將美國視為銷售這些商品的市場,這是他們不能容忍的。他們聲稱,華為的產品具有某種未經證實的嫌疑,給產品安裝“后門”,以繞過隱私保護系統,搜集用戶的信息。
美國對華為提出的這一嚴重指控至今未能給出有效的證據支撐。
美國信息技術專家厄爾·拉斯穆森說,歐洲已經建立了獨立的測試實驗室來驗證華為的設備,“從我的理解來看,沒有發現任何安全方面的問題”。英國政府的國家網絡安全中心在2019年得出結論,稱“華為系統的風險在不實施禁令的情況下可控”。西班牙《樞密報》科技版的編輯曼努埃爾·門德斯表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項測試的結果能夠證明華為在數據管理方面可能出現不良行為”。
但無論華為設置“后門”的事實究竟如何,對于美國來講都是無關緊要的。從華盛頓向全世界傳播的這一指控并不具有事實性的力量,但卻足以成為美國實施國家脅迫的戰略手段。
在華為的歷史里,由創始人任正非奠定的“終將會失敗”的危機感始終存在,但在30年的浮沉之中,還尚未有任何一場暴風雨以如此猛烈的態勢來臨。
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宣示了美國對中國態度的戰略性轉向,一個以共生共存為目標的“接觸”時期落幕,代之以“戰略競爭”為標志的“遏制”時期開啟。
而華為公司,就成為美國開啟戰略競爭后的核心打擊對象。
華為出其不意地攻破了高通嚴密壟斷的技術堡壘。崛起的中國勢力,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成為了挑戰者,開始與美國的芯片龍頭展開巔峰對決。
2018年初,華為先后失去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的手機訂單和大型手機零售商百思買的支持。同年5月,美國國防部禁止在美軍基地銷售華為手機。同年12月,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在加拿大無端被捕,后被指控違反了美國制裁伊朗的規定。
2019年5月,美國商務部宣布,將把華為及與之關聯的68家企業列入“實體清單”。
這一舉措意味著,從此以后,沒有美國政府的批準,華為將無法再獲得受美國《出口管制條例》管轄的美國和非美國產品、技術或軟件。緊接著,谷歌公司在特朗普政府的要求下開始限制安卓系統和相關應用在華為的使用。
2020年5月,美國的“長臂管轄”進一步面向華為加碼。
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宣布,禁止華為使用美國的軟件來設計芯片,同時還禁止使用美國設備的晶圓代工廠為華為代工芯片。這直接導致中芯國際暫停了與華為的芯片代工業務。臺積電也表示將在該年9月開始全面中斷面向華為的芯片供給,哪怕華為曾經是他們的第二大客戶。
來自美國制裁行動的每一記重拳都打在華為的要害處。他們從一開始的“不購買華為”逐漸發展為試圖“將華為逼至生死絕境”。
在華為廣為流傳的回應里,這家公司的形象已經成為一家千瘡百孔的戰斗機,而他們的態度是,“我們的飛機已經被打得千瘡百孔了,多一個洞也沒關系,我們應沉著、鎮靜,保持好隊形”,以及,“沒有傷痕累累,哪來皮糙肉厚,英雄自古多磨難”。
但事實畢竟是殘酷的,華為領先全球的芯片設計能力在失去美國的技術和設備供應后,陷入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極限生存困境。
去責備華為以及其他中國芯片代工公司為何沒有獨立自主研發高端的國產軟件及設備,這是沒有意義的。作為半導體行業的后起之秀,中國錯過了行業發展初期搶占生產技術與市場份額的機遇,在改革開放時期,以臺積電為首的芯片代工廠已然將半導體行業帶向了無晶圓廠芯片設計的時代。華為沒有從頭開始試錯的機會,它誕生的時代已經注定它面臨著全新的窗口期。
華為之所以被“卡脖子”,也是由芯片生產的全球化決定的,而世界上所有的芯片生產,幾乎都無法繞過美國的技術。
蘇聯曾經試圖通過“復制”戰略來剽竊美國的芯片技術,但最終遭受了徹底的失敗。哪怕在可復制的領域,蘇聯拼盡全力對美國技術做了完美還原,但在尖端設計和生產方面,他們永遠落后美國幾年。
這是因為芯片行業是無數天才科學家與嚴謹的工程師個人天賦與努力的集合,它的發展受市場規律驅動,崇奉更苛刻的技術和更高的效率,因此才能反復印證“摩爾定律”預言,這一切絕非機械化的國家力量堆砌能夠實現。
在克里斯·米勒所著的《芯片戰爭》中,他清楚地說明了為什么美國在芯片領域的壟斷局面能夠形成:
“世界上幾乎每一塊芯片都使用至少一家美國公司的軟件,這三家公司分別是楷登、新思和明導。明導為德國西門子所有,但其總部位于美國俄勒岡州。除英特爾內部制造的芯片外,所有最先進的邏輯芯片都是由三星和臺積電兩家公司制造的。此外,制造高級處理器需要荷蘭阿斯麥公司生產的EUV光刻機,而阿斯麥依靠其位于圣地亞哥的子公司西盟(2013年收購)為其EUV光刻機提供不可替代的光源。”
“當如此多的關鍵環節需要用少數公司生產的工具、材料或軟件時,控制芯片制造過程中的瓶頸要容易得多。其中,許多瓶頸仍然掌握在美國人手中,就算那些沒有在美國手中的,也在美國的親密盟友手中。”
而這種國家壟斷局面的形成也為21世紀獨特的國家脅迫手段打下了鋪墊。
2019年,亨利·法雷爾和亞伯拉罕·紐曼共同完成了論文《武器化的相互依賴:全球經濟網絡如何塑造國家脅迫》,它揭示了在全球化的時代,金融行業和信息產業中的特權國家(可以特指美國)是如何利用自己身處中心的影響力來對其他國家或地區的挑戰者施以脅迫的。
這是一種將全球貿易體系武器化的手段。當世界貿易變得日益盤根錯節,真正的多元發展局勢并未到來,中心國家將能夠運用自己的影響力,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扼住挑戰者命運的咽喉。
而在圍繞著一枚小小芯片展開的戰爭中,華為正在經受美國的國家脅迫帶來的一切。
但難以忽視的事實是,中國不是蘇聯,華為采取的策略也完全不是“復制”美國技術。
華為之所以為美國所忌憚,正是因為,它原本就是一家專注科技研發的現代企業。華為2022年的年報顯示,其全年銷售收入6423億元,研發投入1615億元,研發費率超過了25%。這一年,華為在研發上的投入位列全球第四,超越了蘋果與三星。
華為之所以被“卡脖子”,也是由芯片生產的全球化決定的,而世界上所有的芯片生產,幾乎都無法繞過美國的技術。
盡管面臨美國及其盟國的圍剿,華為還是在今年8月底發布了新機Mate 60 Pro,并且因此在世界范圍內引發了一系列猜測。
在國內科技媒體“品玩”對Mate 60 Pro進行試用后,記者經過測試發現,該機型擁有至少超過700M每秒的網絡下行速率,已經完全達到了5G的網速標準。天通衛星通話功能的搭載也成為該機型的另一個閃光點,它可以支持用戶在失去地面網絡服務的地方撥打電話和收發短信,使得穿越無人區的民用通信服務成為現實。
而華盛頓的政客怎么都想不明白,華為到底是怎么造出了具備5G性能的手機?
根據位于加拿大的半導體權威分析公司TechInsights對華為新機的拆解結果,該公司認為這部手機采用的是中芯國際代工的7nm芯片麒麟9000s。這也成為該公司記錄的中國最先進的芯片,已經具有相當于5G的通信性能,比此前該公司觀察到的中芯國際擁有的14nm工藝又向前邁進一步。
TechInsights副主席丹·哈徹森表示:“華為Mate 60 Pro智能手機采用中芯國際的7nm代工工藝,顯示了中國半導體行業在沒有EUV光刻工具的情況下取得的技術進步。”
這些都還是猜測,麒麟9000s的真相,華為進行了嚴格保密,因而至今是個謎。
無論圍繞著Mate 60 Pro的到底有多少疑云,它誕生的事實已經成為一場閃亮的反擊。
這并非要肯定麒麟9000s已經達到了多么先進的水平,而是關乎華為的決心,這是任正非為華為奠定下來的商業哲學,也是華為之所以頻頻引發世界矚目的原因。它到底是否具有足夠的勇氣和韌性,是否能夠在美國以絕對權威之姿進行長臂管轄的當下還能夠不屈不撓地前行?它作出的回答最終會被載入歷史。
作為華為的創建者與精神的領袖,任正非早就顯示出他非同尋常的毅力與遠見。
在華為創立10年后,任正非帶領團隊前往美國,參觀了哈佛校園和硅谷,也走訪了IBM等大公司。其中,IBM在經營管理上的自我改革經驗引發了任正非的關注。
他敏銳地意識到,一家曾因管理混亂而瀕臨解體的公司,最終能夠在5年時間內挺過生存危機,并且使其市值增長4倍,其中的改革經驗極其重要。因此,任正非決定付出20億元人民幣的天價咨詢費用,聘請IBM團隊前往華為,幫助他們進行管理改革。

也正是在這場改革中,華為引入了集成產品開發(IPD)、集成供應鏈(ISC)、IT系統重整等先進管理手段,使得華為真正具有了現代企業的組織架構。
任正非是嗅覺敏銳的商業謀略家,他對未來的預見能力甚至引發了IBM對中國市場的誤判。IBM以為中國企業對于管理經驗的需求將形成一個巨大的市場,但事實卻證明他們“大錯特錯”,在當時的中國企業中,是任正非選擇先行一步。
強烈的危機意識驅使著任正非不斷地預設生存危機的到來,在他的觀念里,企業終將會走向失敗,因為這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在他的領導下,華為能做的,是在危機之中求存,努力活得更長久一點。
TechInsights副主席丹·哈徹森表示:“華為Mate 60 Pro智能手機采用中芯國際的7nm代工工藝,顯示了中國半導體行業在沒有EUV光刻工具的情況下取得的技術進步。”
因此,人們不難理解華為“備胎計劃”的存在。
在2019年5月發生的風暴中,華為旗下的芯片設計公司海思半導體總裁何庭波發布了一封致員工的內部信,他在信中稱,海思將啟用“備胎計劃”,以保障華為持續為客戶服務。而這一計劃誕生于多年前的華為公司“對于極限生存的假設”,如果有一天所有來自美國的芯片和技術都不可得,那么華為的“備胎”將會發揮它的作用。
本以為永遠不會成真的假設變成了現實,但既然我們早已知道,居安思危是華為的生存哲學,那么華為Mate 60 Pro的面世也并不值得大驚小怪。或許還有更多的奇跡正要發生,人們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見證絕壁上的種子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