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樹知許
媽媽記性一般,所以每次我們吵架的時候,我都懷疑她有一個本子,專門用來記我的錯誤清單。根據(jù)我這么多年的挨罵經(jīng)驗推測,清單內(nèi)容應(yīng)該是按時間線記錄的。
早上,我和床鋪難舍難分之時,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蕩著雙槳來到我的臥室,毫不客氣地激起重重波瀾:“昨天晚上幾點睡的?還不起,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嘟嘟囔囔地爬起來,在衛(wèi)生間里刷牙洗臉,水龍頭的音量遠不敵媽媽的呼喊:“起了沒?等會兒你又來不及吃早飯了!”
“我在洗漱,馬上就來!”我連忙高聲回答她。不得不說知女莫若母,我胡亂舀了幾勺粥,困得抬不起眼皮,嘴巴身兼多職,一邊吞咽著小菜,一邊含糊地擠出只言片語:“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我不吃了,帶個面包就行!”我背起書包,媽媽匆忙地往里面塞各種小面包,全然不顧我的“夠了夠了”。
我沖出家門去按電梯的下行鍵,媽媽在我身后和高跟鞋配合著跳踢踏舞。爭吵的余韻還未消散,電梯像一個等待我們拆開的神秘盒子。如果電梯里面有別人,那就是“驚喜盒子”,媽媽和我會默契地壓下所有火氣。媽媽熱情地笑著與鄰居聊天,我連眨幾次眼睛消除困意。如果電梯里空無一人,我和媽媽就會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吵得起勁。
中午,媽媽來接我放學(xué)。我隨口說她天天都這么遲才來,她就瞥我一眼,冷冷地說道:“我工作那么忙,你都不體諒我!”言至于此,媽媽如同一只家養(yǎng)的貓,不厭其煩地?fù)軇又鴶?shù)落我的毛線,任其散落一地。我拍了拍她的背,認(rèn)錯已成為第一本能:“好了好了,快點回家吃飯吧,我餓了。”媽媽“哼”了一聲,并不買我的賬,怒氣隨著“哼”的一聲,似乎從鼻子里鉆了出去,化作一縷輕煙而去。
晚上,我和媽媽攜手散步歸家。路過賣各類夜宵的小攤,眼見我的雙眼牢牢鎖在鐵板魷魚上,媽媽拉著我遠離鐵板魷魚的香味,說:“你怎么老是喜歡吃這種東西!去吃燉罐吧,比較健康。”我戀戀不舍地將目光移到一旁的燒烤攤,媽媽又緊緊扯著我的手說:“痘痘還沒消,明天又要上火了,多大的人了,學(xué)不會照顧自己!”
我無奈噤聲,也不好意思一步三回頭,乖乖跟著媽媽去吃豬肚燉罐。媽媽美其名曰減肥,晚上9 點過后不再進食,拿勺子在罐子里探了探深淺,固執(zhí)地只喝兩口湯,將豬肚全部留給我。我把嘴和肚子都塞得滿滿的,等結(jié)完賬就自顧自悠閑地繼續(xù)往前走。
“你覺得這家燉罐和我之前帶你去吃的那家,哪個好吃?”媽媽問。我猶豫了一瞬,還是說了實話:“我覺得都一般。”媽媽小聲說這家更貴,我佯裝沒聽見,牽起媽媽的手,催她走快些。
“天天嫌我慢。”媽媽扔下這么一句。看她的高跟鞋和地板頻繁親密接觸,我自然不能理解這種痛苦的美麗,卻也默默放慢步速,披著一身夜色回到家中。緊張刺激的一天還差一環(huán)結(jié)束:我在房間里磨磨蹭蹭,媽媽闖進來,和我就“早睡”一詞大戰(zhàn)三百回合,我們才分頭睡去。
當(dāng)然,我再怎么了解媽媽也沒想到,媽媽的錯誤清單似乎是一款純天然無添加的產(chǎn)品。我以為她故意記著我所有的“不好”,離家千里后才發(fā)現(xiàn),我們會陷入無謂的爭吵,也會默契地和好,在夢醒時分一笑泯恩仇。我把生活過得破破爛爛,媽媽努力記住這些,不過是想親手為我縫補好一個屬于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