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夜色

沈靈鷙

夏日的傍晚，山中的暑氣不那么蒸人了，好像只等著夕陽西下，就可以納涼了。

我愜意地坐在樹屋的小閣樓遠眺窗外，風景一覽無余。天光還大亮，但已經有一個小小白白淺淺的月牙懸在空中。西天的余暉時而紅彤彤，時而藍盈盈，時而金燦燦。遠山如黛，層層疊疊，像水墨畫一樣漸變著蜿蜒起伏。屋外綠樹成蔭，錯落有致，光和影透過窗簾落在地上鉆進柜子爬上桌子坐上凳子躺在秋千上，每一處光影都相互追逐著，屋里很安靜，卻處處充滿著詩情畫意。

閉上眼，我感受到微風徐徐從臉上拂過，聽見窗外松濤被風逗得“嘩啦啦”地笑著，那笑聲里還帶著潺潺的流水聲。附近難道有小溪？我順著流水聲，轉過山路，一眼就看見前面粼粼的波光，為山間鑲嵌上一道靈動的花邊。我第一次發現夕陽會碎，陽光揉碎了掉在水里，金光閃閃一片。溪水清澈見底，碰到石頭時沖出個漩兒，然后繼續大大方方地向前流去。水里有一群黑色的小蝌蚪成群結隊、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我不禁也想體會一下這樣的自由，于是和小伙伴們趿拉著涼鞋下水追著小蝌蚪跑，可帶起來的水花總是把它們嚇得四散而逃。

隨著第一個家長叫著“別玩啦，回來啦”，小朋友們陸陸續續地被叫回屋。周圍熱熱鬧鬧的氣氛一下變得靜謐，沒一會兒就剩我一個了。我舍不得回我的樹屋，這里和城市的鋼筋水泥一點都不一樣。濕濕的腳丫裹著清涼的山風，涼鞋里兜著細細的河沙，空氣很濕潤，我戀戀不舍、慢慢吞吞地往我的樹屋走去，樹枝和樹葉在腳下嘎吱作響。

天色越來越晚，月光越發皎潔，星星也開始眨起了眼睛。遠山已經悄悄地變得模糊不清了，原來層次分明的漸變色就只剩下墨色，近處的樹也變得朦朧，綠得發黑。柔和的月色籠罩著樹屋們，仿若給它們鍍上了一層銀色的薄膜，我的影子也逐漸清晰高大起來。一盞盞紅紅的燈籠帶著橘黃的光暈，依次點亮，在黑漆漆的山坳里顯得格外溫暖。我就像置身于一幅巨大的木刻版畫里。

躺在樹屋中，一開始還能聽見流水淙淙、知了合唱，漸漸地就悄無聲息了。我仿佛聽見李白在我耳邊念叨：“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山中夜色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