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蒼涼話《李白》

◎文/王鴻雁

由濮存昕主演的話劇《李白》在西安人民劇院恢弘登場時，我有幸觀賞了首場演出。其角色表演之精彩，令我久久糾纏在歷史與現實之中，在靈魂深處洞徹古今人生的共同感慨，不吐不快。

這是一部沉醉于自我韻味之中的傳統話劇。閉上眼睛，詩仙李白闋闋古風樂府的吟哦讓人連魂帶魄都浸染在脈脈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此等妙處，是無論如何也難以言表的。

這是一場素面朝天的呈現，沒有波瀾壯闊的跌宕起伏，沒有現代化燈光舞美的炫耀陪襯，也沒有三維空間大背景、大場面的切換，有的只是簡單的道具、燈光和音樂的構建。眼前的明月、山石、渡船、幕府、閑庭；耳畔的流水、鼓樂、簫聲、蟲鳴……加之光影與音樂的配合，便營造出一塊穿越時空的新天地。在這個“觸目所及，如臨其境”的氛圍里，最是勾人魂魄的就是演員出神入化的表演藝術，天衣無縫的舞臺配合。

話劇《李白》講的是李白暮年的故事。劇情簡介是這樣寫的：“公元8世紀50年代，唐王朝的巍巍大廈在安史亂軍的馬蹄聲中坍塌了，詩人李白滿懷愛國熱忱，入了永王幕府，壯志凌云卻未能洞燭其奸。不久，永王謀敗身亡，李白獲罪，詔判長流夜郎。一路冷月凄風，到了白帝城。因天下兵馬大元帥郭子儀作保，李白遇赦，輕舟直放當涂。當涂的山水雖然淡泊了李白干世的熱望，而平亂最后一戰的召喚卻又鼓蕩起詩人報國的激情，他做出了驚世駭俗的壯舉：以垂暮之年請纓從軍。一葉扁舟漂流在大江月色之中，詩人悄然逝去……”

李白沉郁頓挫的人生并不像他飄逸的詩篇那樣靈妙和諧，編劇截取文人凌云壯志、想做出一番顯赫功業的心愿，然而一廂情愿終落得滿腔“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正是劍走偏峰，筆落奇處，再現了李白浪漫卻坎坷的一生。他的精神可以縱情天地之間，但在現實面前也只能被打擊得沉浸在月與酒的悲涼境地，實在讓人為其獨特的遭際而深深嘆惜。

李白的飾演者濮存昕的精湛表演蕩氣回腸，他把一個愚頑和天真、豪邁壯闊與品性真誠的李白演繹得栩栩如生，把李白性格的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處。最動人心弦的是那場“江邊獨白”，精工細雕的表演，將一個坦誠可見赤子之心的李白渺小的個體延展到了天地亙古之間，使詩人從容地從歷史進入到現實之中。

當濮存昕渾然忘我地手舞足蹈于月影玉輪之下時，我們看到的是詩人已經達到了一種自我陶醉的至境，此情此景把我們這些俗世的凡人們遠遠地隔離在了那種溢于言表的情緒之外。“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平平仄仄的詩句，被一個渾厚蒼涼的聲音演繹得似真若幻，全然超越了任何具體的詩歌語言，進入了詩歌乃至于生命最本質的層面，引導著所有的觀眾在自我的空間中肆意升華為最接近于詩人靈魂的詩樣情懷。管它悲苦，管它迷狂，我們只看到李白用生命譜寫著人生最終的啼血詩篇。

李白手捧酒杯，在江邊“與爾同銷萬古愁”時的苦不堪言；李白醉后舞劍的力不從心，濮存昕這些點睛般的舞臺創作，使得一個活生生的舊式文人激越淋漓的氣度與風范躍然臺上，在觀眾的心中蕩滌起無數的波瀾。舞臺最后定格的畫面是“李白邀月”。一代詩仙，就這樣悄然而逝，悲壯蒼涼。

這一夜，李白就是濮存昕，濮存昕就是李白，令人嘆息遺憾又讓人欣慰釋懷，真是五味雜陳！也許，我們也需要騰出一些時間去邀月暢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