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鼻梁的煩惱

文/孟考考 圖/鹵蛋蛋蛋黃

孟里奶奶有一輛灰綠色的小車，他們總是在一起，一起翻越大山，一起穿過森林。有的時候，孟里奶奶會選一棵最大的樹，在樹下支起帳篷，在枝頭掛上招牌。當招牌點亮的時候，附近的文物都會收到一條消息：考古醫館營業啦！

一個微涼的清晨，當尊貴的客人推開大門時，孟里奶奶正躺在搖椅上。灰白色的卷發蓋住她的眼睛，鼻尖上架著銀邊眼鏡。

“您好，有人在嗎？”一個優雅的頭骨走了進來，她聲音很溫柔，一聽就是位女性。我們不妨稱呼她為“頭骨女士”吧。

看上去，頭骨女士應該動過一次大手術。她原本的下巴、牙齒和右半邊臉都不見了，只有左側面部的骨頭保留得相對完整。醫生用黑色的物質把她的頭骨粘在了一起，但沒辦法，還是可以看出明顯的修復痕跡。仔細打量的話，你會發現她其實很特別，有深邃的眼窩和一點點的鼻梁。

醫館？茶館？

“我聽朋友們說，這里是一個可以聊天兒的茶館？”頭骨女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醫館。”孟里奶奶眨了眨眼。

“醫館嗎？難道是我找錯了？”頭骨女士晃了晃腦袋，一張小小的宣傳紙飛了出來。

這是一張紫色的海報，上面有橙色的大字和綠色的小字在跳來跳去，“考”“古”“醫”“館”“茶”“水”“免”“費”。它們一會兒排列成“茶水醫館，考古免費”，一會兒又排成“考古茶館，水醫費免”。

“哦，我應該把它們定住的。”孟里奶奶皺著眉，用毛筆在紙上畫了一下。

終于，“考古醫館，茶水免費”，這群調皮的字安靜了下來。

“我，我，我沒有病。”頭骨女士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塊米色的手帕從她身后飛出來，一直繞著大門轉圈，“我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宋 青白釉瓜棱執壺 故宮博物院藏

“您沒有來錯地方，我們是可以聊天兒的醫館。”孟里奶奶推了推眼鏡，“免費供應好喝的桃花烏龍。”說著，一把青白色的瓜棱執壺從桌邊跳到她們面前，倒出一杯飄著香氣的茶水。

我的鼻梁太高了

“您遇到什么事了嗎？”孟里奶奶把杯子推到頭骨女士面前，“您嘗嘗，這茶味道不錯。”

“好香的茶。”頭骨女士動了動鼻子，淡淡的桃花香氣迎面撲來，“我的鼻子最靈了。”

孟里奶奶下意識地看了頭骨女士一眼。就這么一眼，讓頭骨女士的臉上立刻泛起兩團紅暈。

“您也注意到了吧，我的鼻子和別人的不一樣。” 頭骨女士的聲音越來越輕。

章懷太子墓東壁《客使圖》 陜西歷史博物館藏

“是缺了一點兒。”孟里奶奶低著頭，喝了一口茶，“沒關系的，許多文物出土時都不完整，因為大家長時間生活在地下，外貌總會有些變化……”

“不是這個意思。您看，我的鼻梁很高。”頭骨女士從手提包里掏出一面鏡子，自顧自地照起來。接著又一張照片從她的左眼窩里掉出來：“您看，我的鼻梁是不是比他的高？”

孟里奶奶湊過去，認真看了看，這是一張頭骨男士的照片，坦白地說，他們的鼻子都少了一大塊，其實根本看不出什么。

章懷太子墓西壁《客使圖》摹本

高鼻梁和血統有關

“您不喜歡高鼻梁嗎？”孟里奶奶好奇地問道，“據我所知，現在的女孩子可是很想要一個高鼻梁呢。”

“她們是覺得高鼻梁好看。我這副樣子，哪里還在乎好不好看。”雖然說得滿不在乎，但孟里奶奶還是看出了她的煩躁。

“主要是‘血統’。他們都說我鼻梁高，有西方血統。”

“您看，”頭骨女士指著那張照片說，“他是山頂洞人，比我年輕一些，但他的鼻梁就不高。”

“他們都說他那個樣子的人才是中國人的祖先，而我，我，我有西方血統。”說著，頭骨女士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孟里奶奶抽出一張紙巾遞給頭骨女士：“我懂了。上次有幾個從唐代壁畫上走下來的外國人來喝茶，他們個個都有大鼻子。”

“可我真的不是外國人呀。我偷聽過科學家聊天兒，他們說，我的高鼻梁是為了適應寒冷的氣候。鼻梁高了，鼻子里面的空間也大，冷空氣進入鼻腔，在鼻腔里變暖，這樣不會刺激到肺。”頭骨女士激動地解釋著，眼眶都動了起來。

山頂洞人頭骨化石復制品周口店遺址博物館藏

你就是你

“其實我知道您，許多文物都知道您的故事。”孟里奶奶慢條斯理地說，“畢竟一個幾十萬年前的南京頭骨有西方血統，這可是個爆炸性的消息呢！”

“他們是不是都嫌棄我，覺得我不應該在這兒？”頭骨女士哭得更兇了。

“當然不是啦。其實研究者們一直有一種說法，那就是所有的人類都來自非洲。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比您還要早百萬年。”

“這是真的嗎？”

“都是推測。沒有人敢打包票。” 孟里奶奶探著身體，鏡片里有一雙彎彎的眼睛，“大家都想知道自己來自哪里，只是……”

“只是很難。”

“對的。所以科學家們不僅研究您的高鼻梁，也研究不那么高的鼻梁，這都是為了探索人類的起源呀。”

頭骨女士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兒。她端起杯子，把里面的茶一飲而盡。可惜的是，這香氣撲鼻的茶水順著她缺失的下巴灑了一地。

米色的手帕貼心地溜出來，把頭骨女士“下巴”上的茶水擦得干干凈凈。

“換個角度看，不管您是不是有西方血統，您都是驕傲的‘南京直立人1 號頭骨化石’呀。”孟里奶奶笑瞇瞇地說道。

考古小劇場：

頭骨女士的人物原型：

1993 年，考古人員在南京湯山葫蘆洞發現了一位女性直立人的部分頭骨，并將其命名為“南京直立人1 號頭骨化石”。2002 年，科學家測定：南京直立人1 號頭骨鼻梁高聳。這意味著，這位女性猿人可能擁有外來的基因。

南京直立人1 號頭骨化石復制品湯山方山國家地質公園博物館藏

南京直立人1 號頭骨化石 南京市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