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浩海求索”的科學家

郭鋮

2023年10月23日，是國際著名海洋科學家文圣常海葬的日子。文圣常用盡一生擁抱著他最最熱愛的海洋科教事業(yè)，劃時代地豐富著中國海浪科學研究體系，其研究成果被贊譽為“東方思想體系的結晶”。

一

1921年11月1日，文圣常出生于河南省光山縣，后輾轉四方，多地求學……從武漢大學機械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曾短暫在飛機修理廠工作。日月如梭，1946年，25歲的他乘船赴美國航空機械學校進修。甲板上，他有著新鮮的感受——那萬噸巨輪猶如漂浮在水面上的樹葉，被起伏的海浪游戲般地拋托，自己則是漂葉上的螞蟻，如此渺小。海浪中蘊藏的這股神秘而巨大能量深深地吸引了他——這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滾滾波濤之力若能被人類所利用該有多好！從此，文圣常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要盡畢生之力，打開這巨大海浪能源寶庫，造福人類！”

在美國學習期間，文圣常通過不斷查閱資料，結合前期對于海浪知識的積累，以及針對海浪能量機械動力裝置的設計思考，利用業(yè)余時間制作出了一套實物動力裝置。該裝置利用海浪的垂直運動壓縮空氣獲得電力輸出，可帶動航標燈閃爍發(fā)光，為過往船只提供導航。1947年2月，在美學習生活結束后，文圣常即刻回國報效。回國后，文圣常雖然只是做著底層技術工作，卻有著極強的正義感和使命感，他反對國民黨“假和平、真內戰(zhàn)”的做法，目睹著國民黨軍隊的腐化生活和不良作風，選擇離開國民黨軍隊，前往位于重慶的中央工業(yè)專科學校航空科任教。當時，他的宿舍就在嘉陵江邊。江上有船只經過就會激起浪花，這為他提供了試驗條件。文圣常說：“每次去江邊試驗，那套奇形怪狀的模型是引人注目的。有人猜它是種玩具，有人猜它是滑翔機之類的東西；而我自己呢，似乎是拿著堂·吉訶德的長矛和盾牌向風車挑戰(zhàn)。”

新中國成立后不久，文圣常所任教的學校轉型，面對新穎的辦學體制，文圣常每天都勁頭十足地教學和工作。作為難得的社會主義工業(yè)化人才，他被輾轉調入多所高校，直至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即哈軍工），為新中國培養(yǎng)急需的航空專業(yè)人才。

二

自1942年起，美國發(fā)明了利用天氣圖預報波浪的方法，此后又陸續(xù)提出了關于風、波浪、涌浪和岸浪的預報理論。1944年6月6日至7月初，盟軍取得了諾曼底登陸的勝利，使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略態(tài)勢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而諾曼底登陸取得勝利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準確地運用了新興的海浪預報理論。

文圣常深知科技的重要性。當時，他一邊面對的是專業(yè)齊全、學科完善、待遇優(yōu)厚、國家重點投資的哈軍工，另一邊則是專業(yè)單一、資金匱乏，需要組建團隊，幾乎從零開始，毫無經驗可以借鑒，舉步維艱的中國海浪研究，到底該作何選擇呢？1953年，在我國物理海洋學奠基人赫崇本教授的幫助下，文圣常來到青島，進入山東大學海洋系（即中國海洋大學前身），正式開始了“浩海求索”之路。

可是，夢想雖好，現實殘酷。新興的海浪學科，發(fā)達國家也不過剛剛起步，在中國幾乎就是空白。幸運的是，有了赫崇本教授的帶領，再加上文圣常等奮發(fā)努力，通過點滴積累，新中國的海洋科教事業(yè)開始揚帆起航。

文圣常在海浪頻譜、海浪方向譜、海浪預報方法研究和海浪數值模式研究等領域成果豐碩：發(fā)表的《利用海洋動力的一個建議》，成為我國學者中最早的探討海浪能量利用的學術文章；撰寫的專著《海浪原理》和《海浪理論與計算原理》，入選“世界五大海浪專著”；開發(fā)的“普遍風浪譜”“涌浪譜”，創(chuàng)新的適合中國海域特點的海浪計算及預報方法，提出的新型混合型海浪數值模式……都劃時代地豐富著中國海浪科學研究體系。日本學者鳥羽良明稱贊其成果是“東方思想體系的結晶”。1993年，文圣常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

三

1956年，文圣常在青島加入九三學社，勵志追求民主與科學；1983年，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位以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人民幸福生活為己任和崇高理想，奮斗到花甲之年的科學家激動地說道：“我為黨、為人民有效地工作的時間愈來愈少了。我要珍惜余下的時間，決心將有生之年奉獻給黨和人民的事業(yè)。”

2011年，90歲的文圣常在一場師生座談會上說：“許多人問我取得成功的經驗有哪些，我并無什么經驗可談，唯獨信仰愛國主義和追求科學精神，牢牢樹立健康正確的價值觀。愛國主義和追求科學精神以及健康正確的價值觀，是我畢生獻身于祖國海洋事業(yè)的力量源泉，這也是我想給同學們說的心里話！”

2022年3月20日，文圣常逝世，享年101歲。過往，在中國海洋大學魚山校區(qū)，師生們經常可以看到，一位穿著樸素的老先生在赫崇本先生塑像前，深情凝望著，仿佛是在進行時空對話。這或許就是文圣常在向他的前輩和引路人訴說著未來的美好愿景——后輩們正以嶄新姿態(tài)續(xù)寫海浪能量開發(fā)利用之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