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錦

在脫口秀的世界里,龐博像一個優等生。他收獲了隊友的夸贊:“優秀、帥、親和力、韌性足、始終昂揚、放松、真誠、喜劇斯坦尼康。”這也是很多觀眾對他的印象。
他自己是如何看待這些評價的呢?以下是龐博的自述:
我沒覺得自己是脫口秀優等生。但是我能理解別人為什么會這么說,因為我從小就是一個好學生,我很多事就是會按好學生的習慣做,不出錯,盡量做好。
大家越來越覺得《脫口秀大會》像高考一樣。但它始終是形式很單一的表演,5分鐘脫口秀,又要比賽,肯定會追求短平快。
我覺得長遠來說對脫口秀演員沒那么友好,但可能我天然就會考試,我不喜歡考不好,我肯定比很多朋友都更加適應這個規則。另外,我鍛煉的機會多,很多朋友第一年來的時候,不相信一個禮拜可以寫出一篇稿子,但是這事你做到過一次之后你就相信了。
其實很多事我沒有特別想贏,但我特別不喜歡輸。我挺怕犯錯的,也沒有足夠的經驗面對挫折,可能這也是我沒有那么直接袒露自己的原因。
我有些特質跟脫口秀其實是天然矛盾的。就像我打球不是特別喜歡投籃,喜歡除了投籃之外任何能讓球隊獲勝的動作。我始終不會沖得太靠前,會在話題和情緒上有一些保留。
我不覺得脫口秀是一個關于自身缺陷的藝術,是生活,生活總歸是會有很多缺陷的。不是發生在我身上,也不是發生在你身上,是發生在我們所有人身上。
比如,看到衛生巾廣告,我也覺得很不合理,但是那個“被欺負”的人確實不是我。我講衛生巾的廣告為什么都是年輕的女明星代言?好像有一個隱形的門檻一樣,為什么沒有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師來代言?她們不是經驗更豐富嗎?我也寫了很多這種段子。
對于“脫口秀是冒犯的藝術”這個觀點,我持反對意見很久了。我其實性格里是很有冒犯性的,只是我不在脫口秀里把它展示出來。好笑是最重要的。把荒謬呈現給大家,這是我在創作上的出發點。
我人生最大的意外就是講脫口秀。在這之前我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的。從小成績很好,受老師和家長的喜歡,目標感一直很強,一切都是為了高考。成長過程中沒有什么意外。我沒逃過學,也沒叛逆過,就是好好學習。
生活一直按照規則,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有很明確的目標感,上學時拿到好成績,畢業后要找一份好工作,工作后想在上海買房。但在工作一段時間之后,我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明確的目標了。
幸運的是,我遇到了脫口秀。2016年9月,我開始講第一場脫口秀。說了不到一年,我就去錄《今晚80后脫口秀》,后來是《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錄完《吐槽大會》第二季,我跟李誕聊了聊,他說來試一試唄,不行再回去寫程序。當時我也工作了四五年,職業上有一些瓶頸。來笑果全職講脫口秀,戰略上非常沖動,但戰術上非常仔細。我始終覺得我很幸運,我沒經歷很多艱辛,好事都趕上了。
最開始講脫口秀,講什么是很明確的,因為觀眾還不認識你,過往那么多年的人生里,總歸會有些好玩的事情。但后來,你吐槽了父母、結婚、職業,自己的那些東西差不多快講完了,到《脫口秀大會》第二季、第三季,我的創作陷入困境。
第二季那會兒我一直在想,如何能在臺上展現更直接、更赤裸的自我,但展現出來的,反而是比較焦慮的一面。那幾年我咣咣拿自我出來,但發現真心只會換來真心,不會換來票數。第三季結束之后,我的創作才有了轉折點。那是2020年年底,我寫了一個專場,起了個名字叫“三件小事”,講了三個長長的段子,一個是網絡暴力,一個是關于衛生巾,一個是王思聰來看演出,一件事講個15、20分鐘,我發現這些小事也能講很久,也挺好玩。
脫口秀演員都會把自我拿出來,但肯定是拿好笑的那一部分,比如憤怒可以處理成好笑的情緒,內向可以處理成一個好笑的人格,但我的人格里有很多拿出來也沒那么好笑。到現在,我也沒有把自己袒露給觀眾。也許我就是沒那么具體,人是變化的、流動的。
下一步要干什么,這是一件很難想明白但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
我有過情緒很差,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可能一個段子都寫不出來的時候,但從沒有退出行業或不參加《脫口秀大會》的念頭。雖然有些時候真的寫不出來,但我仍然覺得脫口秀很有意思。
我也會想接下來是不是要做更多的事情。我不會以《脫口秀大會》拿到什么成績來作為目標驅動自己,它最后就是決賽那一場演出決定的,這是一件非常隨機的事情。
人為什么要有目標?就是為了說服自己要繼續做這件事。在我看來,寫段子就像跑步一樣,我也不是為了跑馬拉松而練跑步,我就是跑。我現在不再需要一個具體的目標,我就是要跑起來。
流寒//摘自《人物》,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