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誠：“純愛戰神”的進階之旅

日本導演新海誠帶著一把三條腿的黃色兒童椅來到了中國，他和這把椅子一起坐飛機、路演、吃飯、睡覺。這把椅子其實是《鈴芽之旅》的男主角。對，你沒看錯！電影里，男主角“草太”被變成了一把能說會跑的椅子，和女主角鈴芽一起奔赴日本各地阻止災禍降臨。

繼《你的名字》《天氣之子》后，“災難三部曲”終章《鈴芽之旅》以超過7.5億的內地票房，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票房最高的日本動畫電影。這部影片畫面精美、故事用心、情感真摯，展現出導演兼編劇新海誠從事動畫制作20多年來，從作品相對小眾到備受矚目，直到成長為當代日本代表性動畫電影導演的堅持與改變。

距離上一次新海誠來到北京宣傳《你的名字》，已經過去整整7年。萬年不變的眼鏡造型，真的看不出來他今年已經50歲了。他受日本御宅族文化影響頗深，性格敏感、行事低調、熱愛貓咪，看上去很“宅”。其實不難理解，為什么即使在中國，也有那么多的年輕人喜歡新海誠——他獲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毫不倨傲。他身上帶著日式典型的恭敬與拘謹，說話時語調輕緩，甚至有點羞澀。

作為《鈴芽之旅》的中國巡演第一站，他不但在北京住得滿意，當晚的接風宴還是非常有排面的海鮮牛肉火鍋，“圓桌還會自動旋轉！”他興奮地在推特上分享道。被北京“豪華工作餐”震撼到發出孩子般驚奇感嘆的新海誠，很難讓人聯想到他的“富二代”身份。

2016年，《你的名字》上映前夕，日本長野縣百年建筑企業“新津組”在官網上掛出了為這部動畫電影應援的消息，并悄悄在導演新海誠的名字后面加了個注釋：“我們社長的兒子。”

新海誠本名新津誠，出生于日本本州島中部的長野縣，父親是企業家，母親熱愛讀書、擅長繪畫。新海誠曾經數次表達過對村上春樹的喜愛，而他所讀的第一本村上作品《挪威的森林》，就來源于母親的書架。他還十分鐘愛科幻小說，小學時幾乎讀遍了學校圖書館里的所有科幻小說，多年以后還會在推特上催更《三體》的日文翻譯版。

優渥的家境為新海誠的“動畫之路”做出了一定的鋪墊：20世紀80年代初期，小學四年級的新海誠在宣傳單上看到了電腦，回家告訴父親自己想要這個“玩具”。當時的電腦售價不菲，但父親依然為他買回了連公司都沒有的電腦。“現在想想也就是因為買了那臺電腦，他才會在后來走上進入游戲公司學習動畫制作這條路吧。”新海誠的父親說。

1991年，新海誠考上日本中央大學的文學部日本文學系，臨近畢業，父親安排他進入朋友的一家建筑公司工作，新海誠拒絕了，并表示自己有“不得不在年輕時做的工作”。

他的選擇是日本知名游戲廠商F a l c o m。在F a l c o m，新海誠學習了對日后動畫制作有巨大影響的C G技術，并開始嘗試制作動畫。2000年，他獨立創作的5分鐘黑白動畫《她和她的貓》問世。

讓他辭去工作、全心投入的作品，是他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彩色動畫《星之聲》。雖然只有25分鐘，但導演、畫面繪制、剪輯等工作全部由他一個人獨立完成，也因此震驚業界。

此后，他先后執導了《云之彼端，約定的地方》《秒速5厘米》《追逐繁星的孩子》等長篇電影。在《你的名字》之前，他被中國觀眾最熟知的作品，毫無疑問是《秒速5厘米》。“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鐘5厘米”，成為那個時代常見的QQ簽名。

新海誠有個外號是“屏保導演”，他繪制的場景美輪美奐、筆觸細膩，每一幀畫面截下來都能當作壁紙。制作《言葉之庭》時，他希望觀眾能看到每一顆雨滴的剔透感，或許這種“摳細節”對于主題表達沒有直接影響，但他沉醉于鉆研的過程。

在如此美的場景里，即使發生遺憾與悲傷也可以被治愈。新海誠深諳其中的奧妙，因為這些景色就來自于他的家鄉長野縣：海拔很高、天空很近，“騎自行車時，常有一種和云朵互相追逐的感覺”。

層次豐富的云彩、五彩斑斕的星空，用色極為強烈的夕陽，都是他少年時代的記憶殘影。在高中某個放學后的傍晚，回家路上，他看著遠方緩慢下落的夕陽，被暈染成暖紅色的黃昏，竟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新海誠解釋不出當時的情緒，但記得那種深刻的感覺，在未來反復畫進自己的故事里。他曾提到過對風景描繪的偏愛：“在青春期最痛苦的時候，我被美麗的風景所拯救，受到了鼓舞。所以，如果能把這種感覺融入到電影中，我的心情會一直如一。”

和他夢幻明媚的畫風一樣，新海誠的故事總有著特別純粹的浪漫：擦肩而過的邂逅、一見鐘情的心動、跨越時空的愛戀……新海誠是這個時代的“純愛戰神”，堅守著某種失落了很久的東西。

他擅長講述真實世界中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愛情故事。在那些電影里，他探討的幾乎是同一個主題：“兩個人心的距離”，有時隔著時間，有時隔著空間，有時隔著年齡，在這些距離里，主人公充滿著物哀與傷感，一邊渴望被理解，一邊又給自己筑起堅硬的壁壘。

有人說，新海誠的作品里一直彌漫著村上春樹的影子。他坦言自己深受村上春樹的影響，比如，《且聽風吟》《挪威的森林》《舞！舞！舞！》，他著迷的是書中那些“可能會發生但終究沒有發生的情節或情緒”。

不過，重情緒、輕敘事的風格也讓新海誠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備受質疑。坊間對新海誠的詬病，大多集中在“中二”“格局小”這樣的評價上，認為其作品充斥著青春期的矯情和自我意識過剩，在社會關懷、題材多樣性和思想境界上，遠遜于宮崎駿、押井守等前輩。

新海誠曾有些叛逆地說：“就讓那些討厭的人更加討厭去吧。”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和早期相比，新海誠的創作還是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在最近幾部作品中，他的主人公不再是憂思的少年，結局也不再是過去失戀、悲傷、孤獨的基調。

新海誠在采訪中坦言，“3·1 1”大地震之后，他的創作心態發生了變化，“在地震之前，我是一個不寫大團圓結局的作家，但經歷了地震后，我改變了主意，我感覺必須在我的故事中描繪出強烈的希望。”

他開始丟棄一部分過去的標簽，向社會議題轉型。他的“災難三部曲”均與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相關。這場發生在日本東北部海域的9.0級地震，曾引發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的核泄漏事故，造成逾2萬人罹難，成為撼動日本人日常生活的難忘浩劫。

作為“災難三部曲”的尾音，《鈴芽之旅》更是首度直面了“3·11”大地震這道日本民族哀慟的傷疤，新海誠認為“《鈴芽之旅》已經達到了制作《你的名字》時的那個自己無法到達的深度”。

不過，在呈現方式上，新海誠依然沒有改變。他著眼于細節的描摹，以輕松詼諧的旅途沖淡了災難帶來的哀傷。鈴芽的旅途，危險只是點到即止，偶遇的陌生人總是充滿善意。

這可能和新海誠樸實、柔軟的性格底色有關，哪怕面對“3·11”地震這樣一段至暗的記憶，他想做的，也不過是在治愈觀眾的同時，表達對自然的敬畏和對眾生的關切，如《鈴芽之旅》主題曲的歌詞中所唱的那樣：時間是枕木/微風是柔軟的/星塵是守護神/人們是渺小的。

資料來源：《人物》《看天下》、毒眸微信公眾號等